在亚细亚的核心地带,西辽帝国,以喀什噶尔为都城,其版图西起咸海及锡尔河,东起阿尔泰山与西戈壁,南部疆界则为切断西辽与西藏的昆仑山。这个幅员广大的国家,其面积是不亚于英属印度,在那里,四面八方伸展着沙漠、荒原以及高山峻岭。
西辽是一个典型的游牧民族的创造物,其中没有固定生活的组织,产生于上亚细亚各民族迁移转徙的混沌状态中。这乃是围绕于强过其他部落的一种漂游无定游牧部落的王子帐中,藉偷窃与长途觅食而发展的一个国家。她只有一个短促的生命,仅仅经过一百年的历程后,便在历史上消失了,而不曾留下细微的踪迹。她同许多同类的部落一样堕于这个结局,他们同经亚细亚的历史旋风卷在一起,随后又被其扫荡干净。如果在东方与西方大战的初期,西辽不曾有过扮演重要角色的地位,则在今日我们或许把她忘记了。
在这个有历史地位的一刹那,西辽的主人翁——契丹,最初聚居于现在的中国东北地区,在东经三十五度以东。在他们尚未成立其奇异的山地帝国之先,他们已经代替那些游牧各部落度过典型的冒险远征的生涯。在本书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他们曾于十世纪中鲸吞中国北部,直至黄河,并且建立了辽朝。在十二世纪中,他们被其同种兄弟女真人逐出中原,他们由是负创往西退却。的确,他们回到满洲故土的路途是被切断了,他们只能退往戈壁沙漠的后面,而其幸运的继承人则安安稳稳地坐在纷扰不宁的地区里,建立了金国。
契丹人,照其游牧民族的习性,是不为行程所困苦的,起初,他们想一直推进到阿拉伯,因为商队的领路人曾叙述很多关于阿拉伯珍宝的故事。这个富丽异常的国家,应位于西方远处某一地方。它的距离,不论远近如何,这都是无关重要的!契丹人对于再跑一次经度三十五度的空间,是满不在乎的!
然而,他们不久就知道世界是已经被人分配完毕了,而无主的荒原并不到处存在。在帕米尔山脚及肥沃的斐加那(Fergana)地方,他们已经同阿拉伯军队接触了。那些军队恰是在契丹人所决与寻衅的阿拉伯人的旗帜下,而与契丹人抗战。在旧亚细亚的边界上,上亚细亚骑兵前进的路途被切断了。于是他们不再奢望,放弃其伟大的计划,而甘心居于较贫穷而在军事地位上很有利的锡尔河和阿尔泰山之间的山地。在这个政治上无所归属的地面,他们依据帕米尔的地势,建立了哈喇契丹帝国。哈喇契丹名字的意义是说“黑契丹”。这个名字足使人追忆其曾经的皇业。从组织上说,这个西辽国一向不曾脱离其藉很松弛的联系而集合的游牧各部落所构成的联邦形态。
在十三世纪头几十年中,即成吉思汗在东亚细亚的势力开始迅速发展的时期,西辽的东部边界不曾划清,且变动无定,这也就是迁移无定的民族所常有的状态。有些部落,比较愿意隶属于西部蒙古各部落,实则他们已经是喀什噶尔皇帝所封建的。可是,喀什噶尔并不密切注意他们。在那时候,他的政策是专注于西方的,因为他正同花剌子模的算端(即苏丹)争夺锡尔河的沃地。这个偶然的机会对成吉思汗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因为他的上亚细亚危险敌人不能转动,他的行动就比较宽松起来。
在那时,契丹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曾使之拥有某一种政治上的重要性。他们掌握了伊朗与突厥的咽喉,俨若高地堡垒的守护者,这个保垒,犹同Janus神的前后双脸,同时俯瞰东方与西方,在这种情形下,契丹人实做了天平的支针。中世纪时代唯一通行东方的军事的与商队的路途,即天山北部的准加里(Dzoungarie)门,和畏兀儿部在塔里木盆地的商业路途,都操纵于契丹手里。若是一个积极而有魄力的国家,就知道利用这个中心的地位。然而,契丹不再施展雄图了,而使其优势的地位竟反而做了他们的祸害。有一天,他们受了两个渴望发展的邻国两面夹攻,这两个邻国都想觊觎世界的主权。西辽由是成为缓冲的国家,当其领导者看清当时情形之前,灾祸已经降临了。
在这期间,成吉思汗完成了统一蒙古与塔里木盆地各部落的工作。他于一二○六年的大会所缔造的国家,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强国。他的国家拥有大片的土地,而在其与汉地作敌对的斗争中,他曾表现了他的支撑力量。乃蛮与畏兀儿——同为喀什噶尔皇帝的旧附庸——的降服,表现了成吉思汗对于西辽的敬意已经减少,如若有事于西方的西辽,不对损害其宗主权的行为采取了反抗行动,这就要损害了契丹在蒙古人心中的威望。可是,除西辽明显暴露其弱点之外,此时另有一个原因,引起了成吉思汗注意在西方所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拥有塔里木盆地和畏兀儿昔日的足迹,从此以后,守护商队大路的责任落在他身上了。他的崇高身份要他如此!在昨天,成吉思汗在经济问题的范围内,眼光还是?限的,现在突然明白世界贸易的意义了。他的昌盛的尚武国家,无耕种而膏腴的土地,几将缺乏各种原料,是极需要外来输入商品的。尤其是,她缺乏兵器。
在中世纪时代,在亚洲和欧洲,兵器工业主要集中于阿拉伯和美索不达米亚。最精良的刀剑来自于大马士革。在希望购买廉价货物的情况下,成吉思汗对于通商自由便表示同情了。
然而,从大马士革至贝加尔,路途是相当遥远的。一条商队大路的每个所有者,都设立了关卡,征收捐税,因而抬高了货物的售价。特别是契丹人,居于山地,他们从路上征税的收入多于他们种地的收入。征税的制度,同大路上强盗所用的方法比较,几乎相差无几。
成吉思汗即使心中不存在统治世界的理想,而对于西辽居于他的前面,总认为是眼中钉,这是不言而喻的。他所遭遇的形势,恰与在他之前七百年的突厥人所遭遇的一样。上亚细亚的每个新强国,必需求得商业的交通,而不与西方发生龃龉。
还有另一个要素,也为成吉思汗与西辽发生冲突的原因之一:西辽是一个纯粹的游牧民族的国家,她的人民与蒙古人同属一种。在骑士民族之上,就不应有两个皇帝同时统治!
这样,开战的原因是不可或缺的。如有必要的话,就可有所藉口。成吉思汗历来是主张合法行动的,历来是要保持公理的外表的——特别是对于有了那么悠久而光荣历史的契丹朝,他现在是待机而动,其实,在那一刹那,他在中原方面,正在玩弄西辽的同宗——辽帝国的契丹,与之共同打击金人。蒙古人不欲使局势转变太快,但是,在未雨绸缪之下,他抢占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