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说的历史,实际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于农业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斗争中,因而达到了一种历史的互动、更替的目的。在这个斗争中,其中不仅有着各民族迁徙的事实,也有着各国家的兴废与各种族的混合与移动的事实。各种文化也从这两个基本成分的调和中而得到了它们特殊的性质。抑有甚者,耕种生活与游牧生活之混合,也就是文明的初胎。在人类生活的最低状态下,逐渐成立了收获生活的经济组织——这个组织的定义可由它的名目里看出来。随后,天时和地利的各种条件,将这个经济组织区分开来。一方面表现着游牧者和在高山放牛羊的牧人,另一方面则表现着原始的农民,后者就像至今在亚洲尚存的若干种陈旧耕种形式里完全不知培育车和榨乳的牲畜。所有这两种人民,游牧人民和耕种人民——前者拥有组织和强烈扩张力的天才,后者能以他的勤奋和忍耐种植土地——都要经过一段遥远的路程,以达到他们的经济形式的更高阶段。榨乳牲畜之饲养,曾经过一段起伏不定的历史,其程度恰与播种谷物所经过的历史一样。
所谓的文明人是这两方面进化的结合而产生的;他联合了这两方面实质的价值,不仅使商人和工业家受益,从事畜牧的农民也同样得到利益。
诚然,在世界上,保持其纯粹形态的游牧民族,已经逐渐消失了。纵观历史,我们会发现,总是游牧民族变为农民;他们以征服者的资格来到后者身边,而为后者所吸收同化了。新的经济方式比原始的形态高明;纯粹的游牧民族与原始的农业民族逐渐为精耕细作的农业民族所淘汰。
然而,在这种自然形态下,游牧民族继续与生产方式较为先进的农业民族混合杂居。欧洲人的勃勃生机与其发展的需要,是基于那两种原始的成分调和顺利的结果,就是说,在这种调和里,充分呈现着动的本质。因为,所谓游牧民族,不仅限于猎人与牧人;其中也有海上的游牧人民,他们以水面代替荒原与沙漠。外轻团(Vikings,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海盗)和诺曼底(Normands,主要来自挪威和丹麦两地的海盗)就属于这些海上的游牧民族。征服世界之半的盎格鲁-萨克逊人,身上就留下了一大部分的游牧生活的成分。
在欧洲,我们随处可以找到来自游牧生活的遗迹。那些遗迹曾在各个国家的构造上和各民族的理想上发生作用,它们会流露于政治的各种原则里。
这两种基本成分的混合,产生了自足生存的开化民族,而这个混合的程序并不是不经剧烈的爆发和冲突而发生的。在世界历史上,这个程序制定了它的动人的定律,一直延续到耶稣纪元第十世纪之后。当那几次各种民族大移动的时候,野蛮人与非野蛮人之间发生斗争,便成为特别尖锐的矛盾。今日已经成立了一种均衡,得到了一种稳定,但在现代的纠纷里面,仍然有旧日矛盾的存在,虽然是戴上了和改用了其他种种名目。
在欧洲,至少到了某一种程度,这个混合曾经在早期实现了。当日耳曼各民族迁徙的时候,斗争激烈的敌对双方都已拥有那两个基本的成分,而再经无多世纪后,欧洲便找到了其一定不移的位置,两种成分紧密地结合起来,因而使欧洲不久就可伸手而掌握世界的统治权。
在亚洲,同样的程序只能缓缓地辛苦艰难地度过,而从来没有达到它的终点。亚洲土地之辽阔与其本身的结构,妨碍了实际协调的成立。农业与游牧的彼此范围截然分开。其中往往发生了定居者与迁徙者之间可怖的冲突,而亚洲几乎变成了枯血的。但在上亚细亚,固然历来不断地供给新的进攻力量,总成为纯粹游牧生活的保留地,而不断构成一个恒久不变的危机。紧张性始终存在着,而震荡亚细亚的暴风雨始终总不肯平静。
到十三世纪初,上亚细亚游牧民族有了一个真正的领袖,这个领袖知道利用敌人的武器,组织进攻的力量,并由此发挥他的效能。
这个领袖便是蒙古人成吉思汗。在他的心目中,游牧生活的志愿与理想是本能的、自觉的;他为这个民族确立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蒙古人统治世界,整个大地全归于游牧人!
十三世纪的暴风雨开始于上亚细亚。这个地带的发动的征服世界的力量,在历史上并不是创见的。许许多多迁徙的民族已曾从那些高原上下来了,因此有一时期人们曾认为上亚细亚是“人类的摇蓝。”到今日,这个假定确是不能存在。我们应当承认各种各样的种族曾各自出现于世界上不同的地点。
有一件事是可以明确的:假如我们认为波罗的海东岸各地是印度欧罗巴系种族的发源地,这个种族从此地周期性地向南方推进,占据了欧洲、亚洲、非洲的许多土地,那么上亚细亚及繁殖其地的种族,在旧世界的东部,也扮演了同样的角色。直至有史时代,欧罗巴和上亚细亚似乎是地球上移殖的两个仅有的中心。历来先是从这些中心出现了拥有火山爆发力的民族,这些民族处于征服者的地位,横扫了几乎完全处于被动的其他民族。再进一步说:双方敌人的力量往往互相进行拉锯战,而世界史也可作为两个种族的决斗史,他们带领了各自的部众,进行争夺霸权的斗争。在这个斗争中,上亚细亚的代表者占了上风,直至中古时代末期,若与上亚细亚的活跃力在世界上所鼓动的事变相形之下,欧洲的历史简直是瞠乎其后了。到近代新航路开通之后,天平才倾向欧洲方面。
上亚细亚种族的迁徙早在冰河时代已经开始。乌拉、阿尔泰(也叫做芬鲁、乌格烈安)系种族的代表者约在公元前二万五千年来到欧洲。拉本人和爱斯基摩人(两者都位于北极地带,文化、语言、肉体完全不同。前者属于欧罗巴种,后者属于蒙古种——译者注)便是这个种族的最纯粹的后人。这个上亚细亚种族与一种欧罗巴种族混合,便产生了东波罗的种族(是金栗色种的支系之一。——法文本译注)。在那时候,或许亚细亚土著也曾取道北极地带而进入美洲,那时的北极地带当以与今日不同的气候条件而被他们所制服。比较人种学曾在亚美利加土著与亚细亚土著之间发现了彼此有关系的明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