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乌拉、阿尔泰系种族在亚洲各地史前所处的地位,到今天仍然是一个谜。关于上亚细亚游牧种族的初期史材料,我们也不是很多。在这一点上,中国的纪年史是我们唯一的材料来源。然而这个来源并不丰富,因为此前中国人不甚注意人种学。
中国人说,在公元三千年前,他们从西方(黄河流域上游——译者注)来,占据了陕西地方,那时遇到了“北方野蛮人”(即北狄,编按)。从这个时期起,中国整个对外政策的形态是以其与那些野蛮人的关系为标准。其初,中国人绝未说到那些野蛮人的人种结构及其组织。他们只将后者名为夷狄,将后者的主要驻地限于满洲、蒙古及新疆各地。我们不能在汉族人与乌拉、阿尔泰人之间证明出一种世系的关系来。这个关系假如存在着,也无非是辽远的,他们应于极古一个时期彼此分离,他们彼此的文化状态是大相悬殊的。加之,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相形之下,汉族人则拥有一种单音的语言。
在中国人所饰以不甚好听的名字的上亚细亚各种乌拉、阿尔泰系民族中,最有势力的是突厥、鞑靼及东胡各族(后者为满族人的祖先)。这些民族也与高丽人及日本人有某种亲属关系。至于蒙古人——我们先应特别说明,还不能够列入这一个表里。他们从来不会以一种种族的地位存在着,而这个小部落,第一次于公元后九百年以“蒙古”之名稍见于史册,他们好像仅为突厥鞑靼种族的无数派系中的一支。属于这个部落的成吉思汗,后来以一番隆重的举动,将新统一的上亚细亚一切各民族冠以“蒙古”的名称。所以,我们不能说有蒙古民族,更说不上有蒙古种族。这单是因为东方的人种混合,于中古时代中,在蒙古领导之下,进入欧洲的视觉范围之内,所以一个统治者小集团的部落名字,竟被采用以指明一切“黄种民族”。
在人种学立场上,企图细分乌拉、阿尔泰系的游牧种族,这无非是一种徒劳无功的尝试,至少在这个种族未从高原下来的时候。各部落是那么频繁地自由迁徙,或和平的或激烈的互相混合,因此,从这一世纪到那一世纪,他们的名目及其居留的地点都与前不相符合。在上亚细亚那边,生存的、移殖的、斗争的,建立了若干王国的及扰乱了四邻的,究其实,总是那个同样的乌拉、阿尔泰系民族。
在公元前十二世纪,中央王朝遇到了一个特别强悍的对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匈奴,这个民族逐渐强大,不断地袭扰周边民族,一再进入中央王朝的腹地。
约在公元前一千年,匈奴曾达到其极盛时代。或许,在那个时候,雅里安种族向旧亚细亚和印度进展,曾影响了前队趋向西方的游牧各部落,而将他们赶到东方来,因此发生了更猛烈的从上亚细亚拥入中原腹地的事件。
前后一千年中,中央王朝与匈奴的斗争持续不断,疲于应付;匈奴一度占领了中原王朝的大片土地。到后来,中央帝国在一个新朝代的统治下强盛起来,终于压倒了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公元前三世纪,秦朝进行了万里长城伟大的建筑。这个国防设施被认为将来可替中国本部防备北方和西方的入寇。起初,长城曾尽善尽美地实现了它的目标,而且它构成了良好的军事行动根据地,因而不久后中央王朝便反守为攻了。他们有计划地出兵征讨上亚细亚。约在公元前一OO年(西汉时期),凭着卓越的战略战术,西汉王朝击溃了匈奴主力。东方各部落几乎全部被歼灭,而残余人众便逃到贝加尔区域的山中。其他各部落的一部分,例如内蒙古各部落,被迫迁移到万里长城以内。这个措置的目的,是使那些驯服的游牧民族,随时代的转移,逐渐成为守护边境的同盟。后来,中央王朝将一个天才政治家的计划施行于西部匈奴的广大人众。
为使那些部落的力量不得近于帝国边界起见,帝国统兵大举进入西亚细亚。中央帝国军队的进展曾达到里海东岸。统兵官甚至要进攻波斯、罗马大帝国——中国人认这种帝国是半属传闻的。这个理想曾使他的部队兴奋不已,但是中国皇帝却在恰好进兵的时候制止了这个行动。
公元前一世纪和公元后一世纪,都是不利于各游牧民族的。罗马、波斯、西汉这三大帝国到处进展,且巩固了她们的边界。迁徙无定的各部落所拥有的地面显见缩小了。然而,在中国遭受失败的结果,便使欧洲受了影响。前后一千年中,是西方压迫了上亚细亚;现在则产生了恰恰相反的现象。中国推动了各游牧民族;他们便散布于俄罗斯南部荒原的广大土地上。截至那时候为止,匈奴的战线是对着东方,现在却突然转向西方了。上亚细亚的一番轻微动作,便可使惊天波涛泛滥于欧洲。
有一天,蒙古高原各部落,在中央王朝的压迫之下,丧失了他们的自由和牧场,便卷起他们的帐幕而出发。匈奴就像风起云涌似的聚集起来,率领荒原的习于游动的部众,而向西方前进。在离开东方时候,他们名为匈奴,现在以匈人(Huns)的名号出现于西方了。他们一直进至欧洲,并压碎了居于欧洲东部的各民族。这种冲突便由那些民族传至已改向南方移动的日耳曼各部,而欧洲各民族的向外扩张便受了打击。
在卡塔罗尼安平原(Champs Catalauniques)败绩之后,匈人退居于多瑙河平原。侵入欧洲的上亚细亚游牧民族的第一个帝国因而建立起来。她的确不曾存在很久,因为她只有着动力,而没有静的力量。然而,匈人的本色仍留存于匈牙利的马札儿人(Magyars)身上,而在其后几世纪间,马札儿人便是扰乱欧洲的一个主体。在远东方面,人们没有忘却骑士民族的统治曾一直扩展到多瑙河平原。
匈人进入欧洲,曾产生了一种更重要的结果。就是在匈人退出之后,仍然在纵横于欧罗巴和东亚细亚之间,留下了一批连续不断的游牧民族。这些游牧民族,彼此连系着,像水流似的,从此后将东方的每个动静沟通着。成吉思汗不仅是在事实上曾利用了这个状态,他并且由此推出其统治世界的理论根据。因为,在十二世纪,上亚细亚不再同匈人时代那样,滥费了几百万的民众。过去,各民族努力所造成的地位,对于传统的蒙古政治家,是再重要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