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圣的大札撒(4)

札撒克经大家不加任何批评而接受了。它并不算是与传统习惯决裂,而在蒙古人看来,那些或可与它对抗的宗教要素并没有存在。在他们心中,信仰从来没有成立过,而成吉思汗则采取了若干措置,以求僧侣方面不至提出反对。他固然使僧侣同博学者及艺人一样,免纳租税,但同时他规定宗教团体的代表者不得占据任何政府的职位。国家与教会的分立,自然而然地实现了。促成成吉思汗在天上与人间之中划了一道明显的界线者,还不是过去的不幸的经验;我们或可相信这个创案始祖,依其伟大政治家的本能,预先料到神权与俗权混合所可能引起危害其帝业的一切危险。后来的发展证明了他的理由。在他的孙子朝中,帝国曾因宗教纠纷的震荡而发生动摇了,而在札撒克颁布七百年后,征服民族的后裔,被无数的和无厌的僧侣所侵蚀,直至被吸尽了骨髓,而过着穷苦的生涯。

的确,在一二○六年的大会中,即札撒克产生的所在,成吉思汗曾利用教徒以感动易于信仰的人民。然而,一到了他的继父的儿子——一个著名的萨满——提出了他的要求并企图在国家弄权的时候,成吉思汗就表现出了他对教徒的态度:他让他的一个儿子以摔跤的名义,将这个萨满一脚踢出门外,而竟使之死在帐前。

这是因为成吉思汗并不需要抬高身份的宗教影响。他的命令就足以在数年之中制定了他的各种人民间的秩序,并足以重振伦理观念——尽量在他认为国家所必需的范围内。从非蒙古史家的记述里,我们知道,过了不久后,违犯札撒克的情事不再发生了,每家都可尽夜不关帐篷的门户,蒙古人彼此不食言。蒙古妇女的贞德,甚至引起了欧洲人的赞赏。

这个世界主人翁也不为自身的利害而需要神圣。他甚至无需藉亚细亚所尊崇的那些天神表像来自炫,也无需藉重于尊严的称号。他在其命令上,只签了一个字:成吉思汗。像耶和华一样,他说:“你们不得随便使用我的名字。”他的话是坚硬的,明晰的,不加丝毫润饰的。据称,他的一个书记官有一次在他的敕令上装饰了东方的多礼饰语,他便把这个书记官杀掉了。

有人这样记述道,这个沉潜而自信的君主,遵照蒙古的旧习惯,他只向其看不见的天帝要求两件事:健康与长寿。在想到他总有一天死掉,他心中很苦恼。他并不是把生命看得很重!他往往不顾生命来冒险,甚至在他的老年时代,只要这种举动是必要的,历来他都亲自统率军队来攻击敌人。但是,他知道在他生存之日,帝国是安稳的,到他死后,帝国将随之崩坏。唯有他一个人,有力量来实现伟大的理想,和带领他的骑兵达到地球的极点。因为顾虑他的事业,成吉思汗希望能长生不死。在这一点上,他像一个小孩似的那么迷信。他往往为恶梦所惊,请教于神明,身边环列了许多术士。

有一天,他听说有一个汉地老人发现了“致圣的宝石”。他立刻把这个人召来,因为他以为可以得到克服死亡的方法。这是值得探求的;他自己并不知道其他致圣之道。

可是,成吉思汗失望了。这个术士乃是一位哲学家。他所送给成吉思汗的,并不是一道符录或一个法术,乃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箴言:可汗应知鄙弃他的光荣、人欲及个人地位;那么,死生可合而为一,而死亡便非可怕的东西了。

他,成吉思汗,对这种圣道能有什么用处呢?他忍气把哲学家送回去了。他明白了他不用想长生不老。然而,结果他算出他应尽量利用他有限的光阴。他将自己尚可生存的光阴与他尚须前进以达到世界极端的路途比较长短。

而成吉思汗,在此身未死之前,总不能轻易放弃他的旅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