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们的源流,蒙古各部落自述如下。
约在成吉思汗前二千年,经过一次残酷的战争后,人民全部被歼灭了。只剩下一男一女;他们逃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那里群山环抱,高耸如天。他们在那里避难,犹如世外桃源,且生了许多子女。经过许多世纪后,他们的子孙繁衍不息,最终形成了一个新的部落。最终,山谷变得日益窄狭,不够养人,而牲畜也缺乏牧场。于是,这个部落人众决定回到他们的祖先生活过的荒原。
但是,他们不能找到先人从前来此的踪迹,而且他们多方探索,一切都徒劳无功。狭窄的山谷便变成了一座牢狱,在那里,人畜都将濒于绝境。
有一天,人们发觉围绕他们的高山里层完全是铁。于是,他们砍下了山谷里的森林,将木头堆在岩石旁边。他们燃火烧了这个木堆,并用风箱来煽动火势。火光冲到霄汉,不久生出一番很大的热气,竟使整座山变得通红通红的。他们不停地搬木头来,拉动风箱煽火。山上的铁终于熔化了。熔解的铁,不断地向外流出,岩壁裂开了,而倾注于荒原里。人们便从裂口里闯出来。跟着熔解的铁,他们越过了高山恢复了自由,驰骋于漠北高原上,逐渐成了那里的主人。
这是一个善战的和骁勇的民族,他们用这种方式描绘自己的历史。可是,这个传说,尽管在寓意的力量上是无与伦比的,而究其实,却无非是过去的实际情事的偶像化、诗体化而已。“锻铁者之民族”的传说——其实,上亚细亚的一切突厥系各民族都自命为这个民族的后人——乃与初期史中所发生的大事变有了关系。
在匈奴大国还未建立之前,在中央亚细亚,曾有若干次重大的冲突,发生于乌拉、阿尔泰种族与另一个种族之间,后者或许就是向东方进展的印度雅里安种族。那些来自西方的各种民族,曾将蒙古人的先世赶到丛山里。但是,在同一个时候,他们随身带来了一种重要的发现:采铁的技术。他们的军器,即用了这个更坚利的新金属质制成的,起初曾使他们打败了各游牧民族。乌拉、阿尔泰系各族因此被压碎了,而其残余则逃往深山穷谷。后来,这些部族也学会了采掘铁矿与冶铁的本领,他们由是能再同包围他们的敌人斗争了。
冶铁技术的出现,在东亚细亚,像在其他各地一样,使这里的生产关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山岩熔解的传说,便是这个变化的象征。铁在乌拉、阿尔泰系民族的历史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可由游牧民族的对这个金属物的宗教崇拜里表现出来匈奴人确确实实地崇拜这个东西,而成吉思汗,也像在他之前的突厥大帝国的可汗一样,被崇奉为“民族的锻铁者”。可是,这个名词的意义在那里远远超过我们欧洲人理解的范围。
在十二世纪,冶铁术在蒙古几乎陷于完全停顿的状态。铁是那样的稀少,只有王公们方才可以用铁作马镫。已存的数量不够应付枪箭尖锋所必需的数目。中原统治者严禁将铁输往蒙古——他们很知道其中的理由。到了中原使用铁辅币后,蒙古才能藉走私方法运入了大量的铁。可是,这仍不够应付需要。同时,西亚细亚兵器的输入,特别是大马士革(Damas)的那么被重视的利刃,是几乎完全陷于停顿:伊斯兰各国的政治混乱局面使商业陷于萎顿。而游牧人民将用什么代价来偿付这种贵重的商品呢?
阿尔泰山各山脉及贝加尔湖区域确实蕴藏了丰富的矿脉——在那里,我们可看出过去开采的无数遗迹。然而,在十二世纪中叶,开采的工作停顿了。停顿的原因是因为在那时候,在戈壁与贝加尔湖之间发生了骇人的无政府状态。游牧各民族分散为无数的部落,不断地彼此争斗;生活程度和文化水准都大大降低了。
这是游牧各部落的一个苦楚时期。蒙古四方八面为强邻所围,这些部落或国家深晓守护各自的疆界,以抗御饥饿的草原各部落人民。大金帝国包围了蒙古的东面和南面,它本身是由从前游牧出身的民族统治着并拥有一支坚强的军队,对于任何侵犯其边界的企图,这支军队便以残忍的手段予以惩创。在蒙古的西南面,唐兀忒人建立了汉藏杂居的西夏国。最后一个在蒙古的西面,这就是契丹,他们自从退出中原以后,建立了以游牧民族为主体的西辽国,她的势力范围是从阿尔泰山达到锡尔河,与许多伊斯兰国家接壤。
蒙古各部落的力量远不及这一切的敌人,至少在他们各部落仍处于涣散的状态中。因此,团结行动的展望可能性是很小的。草地不敷分配,而在境外又毫无办法可想,这时候,他们怎能不自相争夺呢?这些游牧民族,处处失其行动上的自由,不断地自相残杀。他们必需向外迁徙。但是,为求向外拓展生存空间,他们必需打仗。我们也可以说他们因为打仗而移动,因为打仗是他们的常态和生活的意义。战争无非是表现着那些游牧民族的通常经济形态,而他们却视和平为一种恐慌的状态。所以乌拉?阿尔泰系的某些种游牧部落的语言中,就用同样的术语,来表现“迁徙”和“刀砍”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