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自然是上帝创造并掌管世界的艺术,万物不同,道理相通,人类仿照上帝的艺术创造出一种人造动物。把生命仅仅看作是四肢运动,其源头是本身内部具有的一些主要部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同手表一样,类似于通过弹簧和齿轮实现自我驱动的发动机的所有自动机器都拥有人造生命呢?它的“心脏”就是一个“弹簧”;“神经”则由许多“弹簧”构成;“关节”是许多“齿轮”,让整个身体运动起来,这就是创造者希望设计出来使整个身体可以活动的东西吗?艺术还要模仿拥有理智的人类——他们是自然的绝世之作。通过艺术,伟大的利维坦(LEVIATHAN )被创造出来,又叫联邦或国家,它们是人类,但仅仅是人造人类;保护和防卫能力是利维坦保护真实人类所需,因此其身高和力量远远大于真实人类;“主权”是“人造灵魂”,没有它,整个身体就如静止的尸骸;法官及其他司法官员构成“人造关节”;“褒奖”和“惩罚”(与主权地位相联结,每一个关节、身体每个部分都被调动起来行使职责)是“神经”,这和真实人体运转方式相同;社会中所有特别成员的“资产”和“财富”是力量;Salus Populi (人民安全)是其职业;顾问是利维坦需要的万事通,他们为利维坦提供建议,是“记忆”;“公平公正”和“法律”,是“人造理性”和“意志”;“和谐”是“健康”;“停滞”是“疾病”;“内战”是“死亡”。最后,组成身体政治的“条约”和“条款”结合,类似于上帝创造天地时宣布的“法令”,即“让我们创造人类吧”。

为了论述这个人造人类的本质,我将考虑如下问题:

第一,人造人类这一物质和创造者;两者都是人类。

第二,“条款”形成的原因以及达成的依据;一个主权国家的“权利”和“权力”(“权威”)是什么;保持政权和政权消亡的原因是什么。

第三,基督教共和国是什么。

第四,黑暗王国是什么。

关于第一点,最近有一种说法十分盛行:“智慧”不是通过“读书”获得的,而是通过解读认识“人类”获得的。由于绝大多数人不能给出拥有智慧的其他证据,因此这些人十分喜欢展示他们在解读认识人类上的收获,即在背后对他人进行无情的攻击指责。但也有另一种说法尚未被人所理解,按照这种说法,如果他们愿意不辞辛劳付出,就能真正学会解读理解他人,这就是Nosce teipsum,Read thy self (《诺斯克泰普撒姆,了解自己》):其现在的意义是赞同宽恕国家或当权者对从属的残暴行为,抑或鼓励地位较低的人们对优于他们的人采取不恭行为。与上述意义不同,其原本意义是教育我们,一个人同另一个人具有相似的思想和感情,任何人在一种情境中进行“思考”、“判断”、“推理”、“希望”、“恐惧”等活动时,他们审视自身,考虑其所作所为,就应理解和知道他人在类似情境中拥有的类似思想和感情。我所说的相似感情,是为所有人共有的感情,包括“渴望”、“恐惧”、“希望”等等;而不是引起上述激情的物体,即让人产生“渴望”、“恐惧”、“希望”等情绪的物体:由于每个人的素质和受教育差别很大,且它们十分容易被排除在我们拥有的知识之外,以至于人类被玷污、困惑的内心,加上支离破碎、消亡、虚伪和错误的知识,让人们很难寻找人的内心世界,只有探索人内心世界的人才能了解。虽然我们有时能通过人们的行为发现他们的想法,然而不把他们同我们自身作比较、对所有情况进行区别,只以一个随时可能改变的事例为证,无异于没有钥匙而去开锁,由于过于信任或过于缺乏自信,大部分结论可能被蒙蔽欺骗。按照事例本身解读认识人类,他本人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

如果让一个人通过其他人不完美的行为解读他们,这些人只能是他为数不多的熟人。对于一个要治理整个国家的人,必须解读理解自己,不是某个个别的人,而是全人类:做到这一点虽然很困难,难于学习任何语言或科学;然而,当我制定好条理清晰的解读方式后,剩下的疑问只有他是否还不是那样的。因为这种知识不允许进行其他论证。

论人类

论感觉

关于人类思想,我打算先进行个别探讨,再依次或根据互相的依赖关系进行探讨。个别地说,每一种人类思想都是人类身体之外素质的某种“表现”或“现象”,它们通常被称为“客体”。一种客体作用于眼、耳和其他身体部分,加上工作方式的不同,就产生出多种多样的“现象”。

它们的根源,都是我们所说的感觉(最初人们思想中的概念完全或部分建立在未丧失功能的感觉器官上)。其他思想都是由这个根源衍生而来。

目前了解感觉的自然成因并不是十分必要,因为我在其他地方已经进行过详细论述。但是,为了充实目前我所采用方法的每个部分,我将在此对感觉的自然成因进行简要说明。

感觉源于对每种感觉器官进行压迫的外在物体,或客体。它们有的是直接的,例如味觉和触觉;有的是间接的,例如视觉、听觉和嗅觉:(在这些感觉中)压力通过神经和其他经脉或薄膜持续向内传导给大脑和心脏,进而引起一种阻力,或反压力、心脏努力传达自身状态。这种努力,由于是向外的,看上去似乎是外在的存在,而这种假象或幻觉就是人们所说的感觉。对于眼睛,这种假象或幻觉是光线,是具有形状的颜色;对耳朵来说,是声音;对鼻子来说,是气味;对舌头来说,是味道;对身体其他部分来说,是冷、热、软、硬和其他我们通过感觉分辨出的性质。所有这些可分辨感觉的性质都存在于引起它们的客体中,它们是对感觉器官施加各种压力的一些物质运动。在被施压的人体中,它们也仅仅是各种运动;(因为运动只能产生运动。)但它们的表象对我们来说,在梦境或现实中都是幻觉。正如按压、揉、击打眼睛会出现光的幻觉;按压耳朵会产生轰鸣声;我们看到、听到的物体也一样,它们产生我们观察不到的强烈运动,让我们产生同样的幻觉。因为如果这些颜色、声音都存在于体内或引起它们的客体之中,我们就不能采用镜子反光或回声的方式将它们与原本存在的真实物体区分开。我们知道自己看见的物体在一个地方,但其表象却在另一个地方。尽管原本存在的真实物体距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但它们似乎承载着在我们身上引起的幻觉。但客体终究是一回事,而影像或幻觉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不论在何种情况下,感觉仅仅是源头上的幻觉,(正如我所说)这种幻觉是由外部事物带来的压力以及给我们眼、耳和其他感觉器官带来的运动造成的。

但是,基督教影响范围内所有大学中的哲学派,基于亚里士多德的文本,教授另一种知识;并说,视觉的成因是被看见的物体向四面八方发出可见个体,用英语讲,发出可见形状、异象、面貌或可见物体;眼睛接收的物体,就是看见。听觉的成因,就是被听见的物体向四面八方发出可听个体,即可听声音元素或能够被感知的可听物,它进入耳内,产生听觉。不但如此,他们说理解的成因是由于被理解的物体发出可理解元素,即能被感知的可理解存在,它进入我们负责理解的器官,产生理解。我这样说并不是否定大学的作用,而是因为我在后面要谈到它对国家的作用。因此借此机会我必须让你们对所有情况都有所了解,它们中间有什么是应该修订改良的,其中之一就是经常性的毫无意义的谈话演说。

论想象

一个物体保持静止时,除非有什么东西扰乱它,它将会一直保持静止,这是一个没有人怀疑的真理。但是一个运动中的物体,除非有什么东西让它停下,否则它将一直运动下去,虽然理由同上(即:事物不能改变自身),这一点却让人不能轻易赞同。因为人们不仅依据自身衡量他人,还衡量所有其他事物。人们发现自己运动过后会疼痛和懒怠,就认为其他人和事物在运动过后也会厌倦并停下休息。人们很少考虑到,他们自身渴望休息的想法是否存在于其他一些运动中。由此,经院学派称,重物不知疲倦地下落,是期望在找到最适合它们的状态时休息,这样就把欲望和如何最好地保存自身的知识(比人类拥有的还多)荒谬地归于无生命物体了。

一个物体一旦运动起来,(除非有什么东西干扰它)它将永恒运动下去;并且干扰它运动的东西,不可能在瞬间让运动物体停止,而是需要一段时间,逐渐地让它停止:正如我们所见,尽管风停止了,水面的波纹却不会马上消失;同理,运动也是如此,它是人类内部固有的部分。当人们看见东西或做梦时,当物体被除去或闭眼时,我们仍然保有所见事物的图像,尽管这个图像没有我们看见时那么清晰。这就是拉丁人所说的想象,来源于我们所见事物的图像。并将它运用于其他感觉中,尽管并不合适。但希腊人称之为幻觉,意思是假象,将它置于任何感觉上都合适。因此,想象就是逐渐衰退消失的感觉,不论在睡眠中或清醒状态下,不仅人类有感觉,其他很多动物也拥有感觉。

人在清醒时感觉的逐渐衰退消失并不是感觉运动的衰退消失,而是模糊,正如太阳光黯淡了星光一样,事实上星星在白天依然如夜晚一样发光;但是由于受到许多干扰,我们的眼睛、耳朵和其他器官只能感受到最强烈的物体;因此,太阳光最为强烈时,我们就感觉不到星星的亮光。任何从我们视线中移除的物体,尽管它们带给我们的印象依然存在,但其他客体相继不断出现并给我们留下印象,过去的想象就会模糊减弱,如同白天各种噪音中人的声音会相对减弱一样。看到某事物或感觉到某事物后,相隔时间越长,想象就越弱。由于人体不断发生变化,会破坏移除感觉中的某些部分,因此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对我们具有相同效果:当我们看远处某个地方时,事物看上去很模糊,不能分辨出事物的较小部分。就像声音逐渐减弱,逐渐变模糊一样。同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对遥远过去的想象变弱,我们对(例如)之前所见的城市、许多街道、活动以及很多具体情境的印象都会消失。这种逐渐衰退消失的感觉,当我们表述事物本身时,(我是指幻觉本身,)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叫它想象。但当我们表述衰退消失本身,即感觉的衰退、老化和成为过去时,这就称为记忆。因此,想象和记忆是一种东西,只是由于考虑不同,名称不同罢了。

这种记忆,或许多事情的记忆就称为经验。同样,想象也只是之前由感觉一次或几次感受到的事物。前者(基于感觉所呈现的对整个客体的想象)称为简单想象,例如一个人想象他之前看见过的一个人或一匹马。另外一种是复杂想象,例如在不同时间分别看见一个人和一匹马,之后我们在大脑中构想出一个全新生物。因此,当一个人把自己个人映像同另一个人行动映像结合,比如一个人把自己想象为赫拉克勒斯或亚历山大(对于喜欢读罗马神话的人来说,他们常会这么想),这就是一个复杂想象,恰当地说是头脑的虚构。尽管人们处于清醒状态,他们从感觉中留下的深刻印象里还会产生其他种类的想象,就像人们注视太阳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太阳的形象会一直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再如长时间专注于几何图形,一个人在黑暗中(尽管仍然清醒),眼前仍会出现(几何图形中)线和角的图像。由于人们不常讨论这种情况,因此这种幻觉就没有特定名称。

睡眠中的想象称之为梦。这些(和其他所有想象一样)在之前就完全或部分存在于感觉中。由于感觉中大脑、神经等必要的感觉器官在睡眠中处于麻木状态,进而它们不容易因外界客体活动而变动,因此除去人身体内部产生的搅动,在睡眠中可能没有想象,也就没有梦。人体内部一些部分由于同大脑和其他器官有联系,当它们被扰乱时,也会引起相同的运动,因此过去形成的想象就会像人在清醒时一样出现。由于感觉器官现在处于麻木状态,没有新客体能以更强烈的印象控制并模糊过去的印象,因此相对于我们清醒时的思考,在感觉处于沉静状态时,梦就更加清晰。如此这样,很难将梦与感觉区分开,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将梦与感觉严格地区分开来。就个人而言,我在梦中并不常思考我清醒时思考的人、地点、事物和行动的问题;我在梦中也不会像在其他时间一样记起一串连续的思想。因为我清醒时常常发现梦的荒谬,但从未在梦中发现自己清醒时思想的荒谬,虽然在梦中我认为自己处于清醒状态,但我对自己清醒时知道自己没有做梦这一点感到十分满意。

由于梦是身体内部某些部分紊乱引起的,体内不同紊乱肯定会引起不同梦境。因此,睡觉着凉就会做噩梦,脑海中出现一些可怕事物的想法和映像(由大脑向内部的运动和由内部向大脑的运动是相互的):正如我们在清醒时,愤怒会使身体某些部分发热一样,我们在睡觉时,身体某些部分过热也会导致愤怒。同理,我们清醒时,人类生来具有的情爱会引起欲望,欲望会使身体某些部分发热;而当我们睡眠时,这些部分过热会使大脑中出现曾经出现过的情爱想象。总之,我们的梦是清醒时想象的颠倒。我们清醒时由一端开始的运动,在梦中则从另一端开始。

人类梦境与清醒时的思想最难区分的莫过于有时我们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入睡:充满恐惧思想的人尤其容易这样,良心受到谴责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往往没有上床或没有脱衣就睡着了,就像坐在椅子上小憩一样。由于他难以入睡却要强迫自己睡觉,任何离奇和幻想都会轻易被认为是梦境。我们知道马库斯·布鲁图斯 [1] (尤利乌斯·恺撒挽救了他的生命而且十分喜爱他,但最后被马库斯·布鲁图斯谋杀)在腓力 [2] 与尤利乌斯·恺撒决斗的前夜,看见了令人恐惧的魂灵,历史学家一般称之为灵魂现身:但考虑到当时的情景,很容易做出判断他看见的仅仅是一个短暂的梦。因为马库斯·布鲁图斯正坐在帐篷里沉思,被自己鲁莽行为的恐惧所困扰;在寒冷中刚刚入睡的马库斯·布鲁图斯,很容易梦见最让他害怕的事。这种恐惧会渐渐让他清醒,与此同时魂灵也会渐渐消失。由于不确定自己是否睡着了,他就不会认为这是梦或其他事,而是灵魂现身。类似事情并不少见:那些胆小迷信的人,即使他们在十分清醒的状态下,听到令人恐惧的故事或独处黑暗时,都会出现幻觉,认为他们看见了灵魂和在墓地行走的死人鬼魂。而这仅仅是他们的幻觉,要不就是一些江湖流氓,利用迷信恐惧,伪装好自己在黑暗中行动,去那些他们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在过去,崇拜宗教中萨提洛斯牧羊神、林神、仙女等神仙的人,就是因为缺乏将梦境和强烈幻觉同视觉和感觉区分开来的能力。如今,很多无知的人对神仙、鬼怪、妖精、女巫的观点也是如此。对于女巫,我认为她们的巫术没有任何实际力量,并且认为她们的错误信念、胡作非为以及她们的不良动机,受到惩罚才是正确的。她们的勾当接近一种新宗教,而不是一种技术或知识。对于神仙和鬼怪,我认为人们在故意教授关于神仙和鬼怪的看法,并且对这些看法采取不驳斥的态度,以此确保符咒驱魔、十字架、圣水和用心险恶者类似发明的作用。然而,毋庸置疑,上帝能产生灵异景象。但是上帝经常停滞或改变自然规律(上帝可以停滞或改变自然规律)以致人们对其充满恐惧,并不是基督教信仰所宣传的内容。但是邪恶小人会大胆以“上帝会做任何事”为借口,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尽管他们认为这个借口纯属捏造。聪明的人只会相信其所说内容中可信的部分,而不盲目相信。如果能够消除对神灵的迷信恐惧,以及梦境预测、虚假语言和邪恶小人依此制造出的许多其他愚弄善良人民的东西,人们就会比现在更加遵守社会约定。

这应该是经院学派的工作,但他们却支持那些歪理邪说。由于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想象和感觉,他们只机械地将自己所学传授给他人:一些人说想象由己而生,并无本源;其他一些人说想象大多是由意志力产生的;上帝将善念吹入(灌输进)人体;恶念则由魔鬼吹入人体;或者说,善念是上帝注入(灌输进)人体内的,而恶念则是由魔鬼注入人体内的。一些人说感觉接收个体事物,并将它们传递给一般意识,一般意识又将它们传递给幻觉,幻觉又将它们传递给记忆,记忆传递给判断,就像用一双双手把东西传递下去,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没有人听懂。

在人类(或其他具有想象能力的生物)中通过语言或其他意识符号引起的想象往往称为理解:人和兽类都具有理解能力。经过训练的狗能理解主人的召唤或训斥,其他许多兽类也是如此。人类所特有的理解并不仅仅是理解讲话人的意志,而是通过事物名称的顺序和结构关系形成的肯定、否定和其他语言形式理解讲话人的概念和思想。我将在下面谈到这种理解。

论想象的逻辑顺序或系列

为了与语言话语相区别,我将称为心理话语的一系列连贯思想理解为思维的顺序或系列。

当一个人思考任何一件事时,他随后产生的思想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偶然。思想之间的联系并不是随便的。正如最初我们完全没有或没有全部感觉,因此我们没有想象力,以至于我们的感觉中没有出现过渡,这样我们拥有的多个想象之间也就没有过渡。所有幻觉都是我们体内的运动,是感觉中产生的残留物。在感觉中,这些运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感觉之后这些运动仍然继续,前一运动再次出现并占据统治地位,后一运动则随着运动的连贯发展产生,如同水平桌面上的水,用手指引导水的任何部分,水都会顺着手指引导的方向流去。但是由于在感觉中,一个或同一个被感知事物有时被一种事物连接,有时被另一种事物连接。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我们想象一种事物时,不确定我们下一步将想象什么事物;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事物与之前某事相连并在其后发生。

这种思维系列,或者称为心理话语有两种:一种是无指引、无计划、不连续的。这种思维系列中,没有充满激情的思维控制或指引后续思维,也没有充满激情的思维限定或终止某些欲望或激情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思维处于游荡状态,就像梦境一样,各个思维之间毫无关联。独处的人或对任何事情漠不关心的人一般都是这种思维。虽然他们的思维可能与其他时间一样忙碌,但却不和谐。就如一个人弹奏琵琶跑调产生的声音,或一个不会弹奏的人弹奏琵琶产生的声音。即使在思维漫无边际地游荡时,一个人也能感觉到思维的路数以及思维之间互相依赖的关系。在讨论目前的内战时,还有什么比问(曾经一个人这么问过)一个罗马银币价值几何更不切题的呢?但对我来说其中的联系表现得十分充分。因为对战争的思维引起把国王交付给敌人的思维,这种思维又引起献上基督教的思维,这样作为叛变价值的三十个银币的思维就再次出现。这样出现上面提到的恶意问题就很容易了,由于思维速度很快,所有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第二种思维,由于受到某些欲望和计划的约束而更加连贯。由于我们渴望、恐惧的事物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深刻长久, (如果一时中断,)也会迅速恢复。这种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妨碍和打断了我们的睡眠。因为欲望,我们就能想到之前见过的能达到我们目的的类似方法,由这种方法,又会想到获得这种方法的方法,由此下去,直至我们发现依靠自身能达到的出发点为止。由于目的留给我们深刻印象,它就会常常出现在脑海中,当我们的思维开始游荡时,很快又会被拉回正轨。古希腊七贤中的一个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他针对这一问题给人们提出了做事应考虑后果的箴言,但现在已经过时了。这就是说,不论做什么事,要经常看到你将拥有的东西,以此作为你在获得它的过程中所有思维的指导。

约束思维系列有两种。第一种,对于想象结果,我们会寻找原因或导致这一结果的方法的思维系列,这是人类和兽类共有的。另一种是,在想象任何事时,我们会寻找所有可能产生的结果的思维系列。这就是说,在我们拥有这种结果后,我们想象我们可以如何处理它的思维系列。这一点仅仅存在于人身上,我在任何时间都没有在其他物种身上发现任何有关迹象。因为在仅仅具有肉欲感官激情的生物很难发现这种好奇心,它们只有饥饿、干渴、情欲和愤怒的感觉。总之,当心理话语受到计划的控制时,就仅仅具有寻找或发明的功能,拉丁语称为聪慧或洞察力。这就是寻找一些事物现在和过去的结果的原因,或寻找事物现在和过去的原因的结果。有时一个人会寻找他失去的东西,他的思维从丢失东西的地点和时间开始回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时间段到另一个时间段,直到他寻找到何时何地他拥有这件东西为止。也就是说,找到一个确定有限的时间段和范围作为寻找的开始。他的思想便从此开始,回到相同地点、相同时间,找出究竟是什么行为、什么场合可能使他丢了东西。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记忆或唤回记忆。拉丁语称之为回忆,因为它的功能是重现我们之前的行为。

有时一个人知道一个确定的地方,他就在这一界限内寻找。接着他的思维会扫过所有区域,就像一个人清扫房间寻找珠宝一样,就像史宾格猎犬搜寻整个场地,直到找出一丝踪迹,或者像一个人反复查找字母表,要找出韵脚一样。

有时候人们想知道一个行动的后果,然后他会回忆之前类似的行动,以及类似行动接连产生的后果。就像预测谁将成为罪犯一样,他会寻找过去类似犯罪产生了何种后果,他的思维顺序是这样的:犯罪、警察、监狱、法官和绞刑架。这种思维称为预见、谨慎推测或神意,有时称为智慧。由于很难观察到所有情况,这种推测就十分荒谬。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人比另一个人对过去事情的经验更丰富,他也就比另一个人更谨慎几分,他谨慎多几分,所预见的成功概率就大几分。当下的事物仅在现实自然中存在,过去的事物仅存在于记忆中,但未来发生的事却根本不存在。未来的事物仅仅是人们根据过去行为和现在行为顺延在头脑中产生的想象。经验越多的人,推测准确性越高,但不能完全肯定。虽然我们称之为谨慎推测,当事实回答了我们做出的预测时,从本质上说它还是推测设想。对未来事物的预见,即神意,只属于那些能决定未来事物的人,只有通过他超自然的力量进行预言。最好的预言家自然是最佳推测者,最佳推测者对其推测事物最为精通且进行的研究最多:因为他拥有最多用于推测的迹象。

然而,人与兽的区别不在于谨慎推测。有些一岁大的兽类在获取它们所需时所观察的比十岁孩子更多,也比十岁孩子更谨慎。

由于谨慎推测是根据过去的经验预测未来,同理,有一种通过过去的过去(而不是未来)发生的事来预测过去。如果一个人见证了繁荣国家如何一步步陷入内战,最终沦为废墟,那么当他看见其他城市的废墟时,也会猜想发生在自己国家的类似战争以及一步步陷入内战走向灭亡的过程。但是这种推测猜想同对未来的推测猜想几乎一样具有不确定性,因为两种推测猜想都仅仅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出生以及依靠五官生活,再没有其他人类生而具有的思维活动了。我接下来要讲的其他能力,似乎都仅仅为人类所特有,都是通过学习和努力获得并取得进步的;大多数人都是通过指导和训练而学习到的,并且这些都发生在文字和语言产生之后。除了感觉、思维和思维系列,人类大脑再无其他活动。虽然在语言和培养方法的帮助下,这些能力可以提高到一个新高度,使人类同其他生物具有本质区别,但人类大脑也仅具有以上三种活动。

我们想象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因此我们对任何称为无限的事物都没有观念或概念。任何人心中都不可能有一幅无限广大的映像,也不能想象出无限的迅捷、无限的时间、无限的外力或无限的力量。当我们用“无限”一词形容事物时,仅意味着我们不能想象到其尽头及命名事物的范围。我们对无限的事物没有概念,只知道我们自身有限的能力。因此创造上帝之名,并不是让我们去想象他,(因为他是不可能被我们理解的,他的伟大和力量也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能做的就是崇敬上帝。同时,由于我们想象的一切(正如我之前所说),都是首先通过感觉一次性全部或部分地感知到的,一个人不会有代表未经感官感知事物的思想。因此没有人能想象一切,在想象时,他必须将想象置于一个环境中,并拥有确定范围,此范围又能分为多个部分,我们不能想象事物都在一个地方,或同时都存在于另一个地方,我们也不能想象两个或更多事物同时存在于一个地方。因为这些事物没有一件存在过并被感觉所感知,它们只是利用信任(没有任何重要性)从受骗哲学家、受骗或行骗的经院学派人员那里得到的荒谬言论。

论语言

虽然印刷术是天才的发明,但同文字的发明相比,则黯然失色,究竟是谁第一个发现文字的用法却不得而知。最初把文字传入希腊的人是卡德摩斯,他是腓尼基国王阿格诺尔的儿子。文字是用来交流过去记忆、沟通联系四散分布在地球上人类的有利发明。文字的发明历经所有困难,它是通过对舌头、软腭、嘴唇和其他语言器官的观察而发明出许多不同字形以让人们记忆的。但是最高贵最有益的发明是语言,它是由名词或名称以及连词组成的。通过这些,人类可以记录他们的思维,供日后进行回忆使用,并且可以互相表达,进行交流。如果没有语言,人类就没有国家、社会、契约以及和平,这和狮子、熊和豺狼的生活别无两样。语言的第一个创造者就是上帝,上帝把所有事物放在亚当面前,指导亚当给这些事物命名。这件事《圣经》里再没有多提。但是这些指导足够让亚当在同这些生物接触过程中按其所需对更多事物进行命名,把它们加入其中,使自己能够被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亚当发现需要使用的语言越来越多,语言也就逐渐丰富了,尽管没有演说家或哲学家所需要的那么丰富。由于我在《圣经》中没有直接或间接整合出信息说明亚当学习了所有图形、数字、度量、颜色、声音、幻觉和关系的名称,更没有学习例如普遍、特殊、肯定、否定、疑问、祈愿、无限等有用之词,因此更不用说实体、意图、本质和其他经院学派所用的毫无意义之词了。

但是亚当和他的后代获得并发展的所有语言还是在巴别塔丢失了,上帝之手让所有人都为叛变付出了遗忘之前所用语言的代价。人们因此被迫流亡到世界各地,所以现在各地语言的差异是现实需要(所有发明之母)教给他们的,并随着时间不断得到丰富。

语言最通常的作用是将我们的心理话语转化为口头语言,或把我们的思维系列转化为语言系列,这有两种好处,一是记录我们的思维顺序。由于这种思维顺序容易被遗忘,而要我们从头进行工作,但通过做记号的文字就能够重新回忆起来。因此,名字的第一个用途就是做记号,或者说为记忆做标记。第二种好处是,许多人使用相同文字(通过连词和顺序)向他人表达他们对每个事物的想象或考虑,以及他们渴望、恐惧或充满激情的事物。由于有此作用,它们被称为符号。语言的特殊作用如下:第一,通过仔细思考发现当下或过去事物的原因,以及当下或过去事物可能产生的结果。总而言之,就是习得艺术。第二,向他人展示我们所学到的知识,即讨论和互相教育。第三,让他人知晓我们的意志和目的,这样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第四,单纯以娱乐和浮夸为目的,用自己的语言娱乐自己和他人。

与这些用处相对应的是四种滥用。第一,用词含义不固定,表达的思想有误。他们用这些文字把自己未曾想象过的东西表达为他们的概念,因此使自己受到误导。第二,用隐喻的方式运用文字,就是说,他们使用的意义与文字本身意义不同。因此蒙蔽了他人。第三,用文字宣称并非自己意愿的意愿。第四,运用文字攻击他人,大自然用牙齿、角和手武装一些动物,攻击敌人,而滥用语言则是用舌头攻击他人,除非是那些统治者,否则这就不是攻击,而是改正和改良。

语言之所以能够重现因果顺序的记忆,是靠了名称和连词。

关于名词,有一些是专有的,仅特指一个事物,例如Peter (彼得)、John (约翰)、This man (这个男人)、Horse (马)、Tree (树);虽然每个都仅是一个名词,但仍是许多种事物的名称,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就是普遍。世界上除了名词别无普遍,对于每种命名的事物,它们每个都是个体和单独体。

有一个普遍名词可以用在许多事物上,这是因为它们在某些性质或其他事件上相似。一个专有名词只会让我们想起一种事物,而普遍名词则让我们想起许多事物中的任何一个。

对于普遍名词,有一些所指范围较广,有一些所指范围较窄。范围较广的包含范围较窄的名词,而有些名词所指范围相同,则意义可相互包含。例如,名词Body (身体)就比词语Man (人)所指范围要广,因此包含后者;名词Man (人)和Rationall (理性)两者所指范围相同,可相互包含。但在此我们必须注意,和语法中不同,这里一个名词不能仅仅理解为一个词语,而是有时将很多词语组合到一起迂回表达。因为“他在行为上遵守他们国家的法律”这句话中所有词语可用一个名词代替,即公正。

具有所指范围的名词,有的所指范围较大,有的较小,我们就把心中所想象事物的顺序评定转化为对名词顺序的评定。比如,一个完全不会使用语言的人(生来就是聋哑人,)如果在他面前放一个三角形,并在三角形旁放两个直角(正如正方形的两个角,)他可能会通过沉思比较,发现三角形的三个角等于旁边的两个直角。但如果在他面前的三角形旁放置一个不同形状的三角形,他就不得不重新思考,到底新三角形的三个角是否也与原来三角形的三个角相等。但是如果他会使用语言,在观察时,他发现结论与三角形边长和其他特性无关,仅仅是因为边是直的且有三个角,正因如此,他才叫这个图形为三角形。他就会总结出一个普遍结论:所有三角形中这种角都相等;然后他会用普遍词语记录下他的发现:“每个三角形的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于是由一个事例引起的发现就会被作为一条普遍原则记录和记忆,我们的大脑只需在第一次时思考,以后便不需思考时间和地点,节省了我们的脑力劳动,使我们在彼时彼地的发现适用于任何时间及地点。

然而用来记录我们思想的文字再没有比计数更明显的了。天生的傻瓜永远学不会数字的顺序,如1、2、3,那么他就可能在时钟每敲一下时点一下头,说:一下,一下,一下,但他永远不会知道当时是几点钟。似乎曾经有一段时期并没有使用数字的名称,对于人们想计数的事物,就只能用一只手或双手的手指进行计数。随着这种计数方式的使用,任何国家的计数数字名称只有十个,有的国家只有五个,当计满五个或十个时,就重新开始。一个能数到十的人,如果不按照顺序背诵,就会糊涂,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数完,更不会运用加、减或其他运算。因此,没有词语就不会有数字计数,也就更不可能有量级、速度、外力和其他人类生存所必需的计算。

当两个词语按顺序组合,就成为断言,例如“人类是一种生物”,或“如果他是个人,他就是一个生物”,如果后面的词语“生物”包含前面词语“人”的所有所指意义,这个顺序就是真实的,否则就是虚假的。因为真实和虚假只是语言而不是事物的属性。没有语言就没有真实或虚假。错误可能存在,例如我们预期这件事不会发生或怀疑事情不是如此,但在以上两种情况下我们都不能用不真实这个词语形容人。

由于真实是由我们断言中词语按照严格的排列顺序形成的,因此一个追寻严格意义上真实的人就不得不记住他所用的每一个词语代表什么,然后各安其位,否则他就会发现自己陷入词语的迷阵之中,就像一只被鸟胶粘住的鸟,越挣扎,粘得越紧。因此在几何学里(这是上帝乐意赐给人类的唯一科学),人们开始确定各种词语的意义,他们称这种确定意义的过程为定义,并将它们置于计算的开始。

通过这一点就能看出,检查先前作者下的定义对渴求真正知识的人来说是多么必要,如果定义是存心疏忽大意所下或是由他自己所下,那就要改正。因为随着计算的进行,由错误定义造成的错误会不断增加,进而导致人们最后得出荒谬的结果,但只有他们从头开始计算才能改正错误,因为错误的源头存在于计算之初。于是就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些过分相信书本的人会把许多小数字相加得出较大数字,从不考虑这些小数字是否是经过精确计算得出的,最后发现明显的错误,但他们不会怀疑他们最初的基础,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明白错误的原因,而是花时间胡乱翻阅书本,就像一只从烟囱飞进去的鸟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朝着透光的玻璃窗乱飞,企图弄清自己是怎样进来的,而透光的玻璃窗只是一种假象。因此,语言的第一作用是对词语进行正确定义,这是一个科学收获;而语言滥用则是错误定义或无定义的原因,进而产生所有虚假和无意义的原则。这就让那些从书本权威中而不是通过自己思考获得指导的人变得比无知更加无知,真正有科学知识的人比无知者聪明多少,那些人就比无知的人无知几分。无知处于真正科学和错误教条之间。自然感觉和想象是不属于荒谬的。自然本身不会犯错:由于人们掌握了丰富的语言,他们就变得比一般人更聪明或更疯癫。而任何没有文化的人则既不会变得绝顶聪明,也不会变得出奇的傻(除非他的记忆由于疾病或器官损伤而受到伤害)。词语是聪明人的计数器,他们用它来计算;但词语却是愚蠢人的金钱,他们根据亚里士多德、西塞罗、托马斯或任何一个博学之人——只要他是个人——的权威来给它们进行估价。

只要可以进入或进行计算,可以相加成和、相减为差的所有事物都可以构成名词。拉丁人把金钱账本称为理由,把计算称为推理,我们在票据或账本中称为项目的,他们称名目,即名词。自此,他们把理性一词的含义进行推广,成为对所有事物的计算。希腊人对语言和推理只有一个词——逻各斯。并不是他们认为没有推理就没有语言,而是认为没有语言就没有推理。他们称推理的活动为三段论方法,就是人们之间话语顺序的总结。由于同一事物可能因为许多偶然进入计算,它们的名词(为了表现多样性)就会有偏离意义和各种变化。这种名词的变化可归为四大类:

第一,一个事物可能由于物质或物体加入思考,如有生命的、有感觉的、有理性的、热的、冷的、移动的、静止的。物质或物体这样的词语就是通过它们被理解的。以上所有这类名词,都是物质的名词。

第二,事物可能因为我们推测其存在于自身内部的偶然性或性质加以思考或考虑,例如被移动、如此的长、是热的等等。因此,若指代事物本身的名词有丝毫改变或扭曲,我们就会将其纳入我们考虑的偶然性名词之中。对于“活着的”,我们将“生命”纳入偶然性考虑;“被移动的”,我们将“运动”列入偶然性考虑;相似地,“热的”,将“热”列入考虑;“长的”,将“长度”列入考虑等等。所有这些名词都是一种物质或物体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偶然性和特性的名词。这些名词被称为抽象名词,因为它们(不是来自物质,而是)来自对物质的思考。

第三,我们将可以自己做出区别判断的身体上的属性纳入思考。当我们看见任何事物时,考虑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其幻觉中的视觉、颜色或观念。当我们听见任何事物的声音时,我们考虑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我们耳朵收到的幻觉或概念,即听觉或声音,这些都是虚幻名词。

第四,我们会把名词本身和语言纳入思考,并给它们以名称。因为一般的、普遍的、特殊的、模棱两可的都是名词的名词。断言、疑问、命令、叙述、三段论、说教、演讲和其他之类的都是语言的名词。这些就是所有表示肯定的名词,用来表示自然界中本身就存在的事物,以及由人类大脑臆造出的事物或想象出的事物;或者对物体而言,本身具有或捏造出的属性;又或词语和语言。

还有一些名词称为否定名词,是表示某个词语不是所提事物名称的记号。例如不存在、无人、无限、不可教、不可能等类似词语,尽管它们不是任何事物的名词,但由于它们能让我们拒绝使用错误的名词,它们在计算、更正计算以及回忆过去认知方面具有作用。

其他一切名词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声音,它们可以归为两类:第一类,是意义还未经定义解释的新词,经院学者和困惑的哲学家们造出了大量类似名词。

第二类,人们把两个意义矛盾的名词合成一个名词,如无影无形的物体或(都是一个意思)无影无形的存在,这类名词还有许多。当所有断言确认为虚假时,断言的两个名词便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名词,而新名词没有所指。例如,假设“四角形是圆的”是一个虚假断言,那么“圆四角形”这一名词便没有所指,而仅仅是一个声音。同理,如果说美德可以被注入能量或吹上吹下这个断言是虚假的,那么“注入能量的美德”、“吹起来的美德”都是荒谬且毫无意义的,就如“圆四角形”一样。因此,我们所见到的毫无意义的词语基本都是由一些拉丁或希腊名词构成的。一个法国人几乎不会听到别人称我们的救世主为Parole ,而经常听到Verbe 。并且VerbeParole 两个词没有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拉丁语,一个是法语。

当一个人听到任何含有这些思想和连词的一句话,且能够表达思想时,那么就说他理解了这句话。理解即语言引起的概念,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因此,如果语言为人类所特有(就我所知即是如此),那么理解也就为人类所特有。因此对于荒谬和虚假的断言,如果它们是普遍的,那么便不存在理解的问题。虽然许多人自认为他们理解了,但其实他们仅仅是在重复那些词语或在大脑中背诵罢了。

表达人类心理欲望、反感和激情的语言,以及它们的使用和滥用,我将在谈激情时再说。

影响我们感情的这些事物的名词,即让我们愉悦或不快的事物的名词,由于同一事物对每个人产生的影响不同,也不可能在所有时间对同一个人产生同样影响,因此人们进行的一般性交谈中,就具有不确定的意义。由于所有名词都是用作表示概念的词语,而我们所有的感情也仅仅是概念,当我们对同一事物具有不同感受时,我们就不可避免地赋予它们不同名称。尽管我们感受的实质是相同的,但由于物体构造不同以及在意见上存有偏见,我们在接受时就有差异,因此由于我们每个人有不同激情,所有事物都带个人色彩,所以,一个人在推理论证时,必须对词语加以注意,因为词语除了具有我们想象其自身具有的本质意义,还有说话人本质、特质和兴趣所带有的意义,美德和邪恶等名词就是如此。对同一事物,一个人称之为恐惧,而另一个人称之为智慧;一个人称之为残忍,而另一个人称之为正义;一个人称之为铺张浪费,另一个人称之为慷慨;一个人称之为庄重,另一个人称之为愚蠢等等。因此这类名词永远不能当作任何推理的真实根据,比喻和隐喻也是如此。但是比喻和隐喻的危害较小,因为它们已经宣称它们不具有固定意义,而其他则没有公开说明。

论自主性运动的内在开始(一般称为激情)及表达内在开始的语言

动物特有的两种运动:一种称为生命运动,这种运动从出生开始,一生中保持运动从不间断,比如:血液、脉搏、呼吸、消化、营养、排泄等等。这些运动不需要想象的帮助。另一种运动是动物运动,又称为自主性运动,比如以我们最初大脑中想象的方式行走、说话、移动四肢。感觉是在人体器官和身体内部的运动,这种运动由我们所见、所闻的事物引起。幻觉即是造成感觉的相同运动的遗迹,只是幻觉的发生晚于感觉。这一点已经在第1章和第2章中讲到过。由于行走、说话等类似自主性运动取决于之前关于“去哪里”、“走哪条路”、“如何说”等想法,所以很明显,想象便是所有自主性运动的最初内在开始。尽管无知者想象不出那里存在任何运动,且被移动的事物不可见或其运动空间太小而感觉不到,但这些并不能阻止运动的发生。因为不论运动的空间多小,它仍然是其运动较大空间的一部分,且必须首先经过这一部分的运动(才能完成较大空间的运动)。在他们开始行走、说话、击打及其他可见行为之前,人体中开始的这种微小运动一般称为意向。

当这种意向倾向于产生它的事物时,就称为欲望或渴望。后者是一般名词,而前者则常指对食物的欲望,称为饥和渴。当事物离开某事物时,一般称为厌恶。欲望和厌恶两词来自拉丁语,都指运动,一个是接近,一个是远离。因此希腊文的这两个词 也分别是接近和远离的意思。自然本身的确常常给人们许多真理,当人们后来寻找某种超自然事物时,他们就会被这些真理绊倒。经院学派在行走或移动的欲望中完全没有发现实际运动,但由于他们必须承认某种运动,于是就称之为隐喻性的运动。这是一种荒谬的言论,因为即使词语可以称作是隐喻性的,但物体和运动却不能。

人们欲望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他们的所爱,讨厌的东西即是他们的所憎。因此欲望和爱是相同的,只是谈到欲望,我们常指客体不存在的情况,而爱则是客体存在的情况。同理,我们说憎恶时,即客体不存在的情况,而讨厌,则是客体存在的情况。

人生来就具有欲望和厌恶,例如对食物、排泄和免除的欲望(从他们体内的感觉来说,也可以更恰当地称之为厌恶;)和一些其他不多的欲望。剩下的就是对某些事物的欲望,这是由他们的经验及自身和他人实践所获得的。对于我们完全不知道或不相信的事物,除了尝试,我们不会有更多欲望。但是我们对事物的厌恶,则不仅仅是针对伤害我们的事物,不知道是否对我们构成伤害的事物也会成为我们厌恶的对象。

那些我们既没有欲望,也不厌恶的事物称之为轻视,轻视即是内心对某种事物行动的抵触或无动于衷和不服从。由于进行上述思考,内心已经被其他有力客体所移动,抑或是想从事物中获取经验。

由于人体构造在不断变化,同一件事不可能永远让一个人产生相同的欲望和厌恶,几乎没有人可以肯定他们对同一事物一直保持相同欲望。

任何人的欲望或渴望的客体对他来说都可以称为善,他所讨厌或厌恶的客体称为恶,他所轻视的对象称为无价值或不值一提。善、恶、轻视这些词语一直都与使用这些词的人有关,世间不存在单纯绝对的事物,也不可能从客体本身属性中得到任何普遍的善恶标准。这种标准只能从自己(没有国家的情况下)、代表国家的人(有国家的情况下)、仲裁人员或法官那里得出,他们不一致的地方应得到调解处理,仲裁人员或法官的裁决就成为标准。

拉丁语有两个词语的意思接近善与恶,但不完全相同,这两个词就是美与丑。前者所指的是具有明显善的迹象的事物,后者所指的则是恶。但是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概括性词语表达它们。对于一些美的事物,我们称之为仙女般的柔美,其他一些事物则用美丽、英俊、强壮、可敬、动人或可爱来表达;对于丑的事物,我们用邪恶、畸形、丑陋、卑鄙下流、龌龊及其他针对事物本身可用之词。所有词语在恰当的地方不指别的,而指显示善恶的表象。因此善有三种:一种是期望中的善,即美;一种是结果上的善,如所期望的结果,称之为愉悦、高兴;一种是方式上的善,称之为有效、有利。至于恶也有三种:一种是期望中的恶,称之为丑;一种是结果目的上的恶,称之为麻烦、不愉快、烦恼;另一种方式上的恶,称之为无益、无利或有害。

正如我之前所说,感觉中真正存在我们体内的只有外部客体引起的运动。从外表视觉上看,表现为光和颜色,从听觉上,表现为声音,从嗅觉上,表现为香气等等。因此,当同一客体的运动持续不断地通过我们的眼睛、鼻子和其他感觉器官进入内心,其真正的效果只有运动或意向,即构成欲望或厌恶、接近或远离客体的移动。这种运动的表象或感觉,我们称为愉快或内心烦恼。

这种运动,称为欲望,从其表面来说就是高兴和愉悦,它似乎更加印证了生命运动,并为生命运动提供了帮助,因此这种引起高兴的事物,从其对生命运动提供的帮助和加强巩固来看,称为高兴和辅助是恰如其分的;相反,从其对生命运动的阻碍和干扰来看,则应称为不高兴和烦恼。

因此,愉悦(或高兴)是善的表象或感觉。不高兴或烦恼则是恶的表象或感觉。所有欲望、渴望和爱都伴随着或多或少的高兴;所有讨厌和厌恶都伴有或多或少的不愉悦和被冒犯。

愉悦或高兴有些是由对当下客体产生的感觉而出现的,这些可以被称为感觉的愉悦。(“肉欲的”一词,由于完全用于对他人的谴责,在法律出现之前它是没有使用空间的。)这种愉悦包括身体的所有吸收和排泄,以及所有看见、听见、闻到、尝到或触及的令人愉悦的东西。其他一些愉悦则来自于预期,这是由对事物目的或结果的预见而产生的,不论这些事物引起的感觉是愉悦还是不愉悦。这便是得出这些结论的人的心理愉悦。同理,感觉中的一些不愉悦称为痛苦,其他一些由对结果预期产生的不愉悦称为悲伤。

这些称为欲望、渴望、爱、厌恶、讨厌、愉悦和悲伤的单纯激情在不同考虑中有不同名称。首先,当它们相继出现时,就可能由于人们对达到其欲望的可能性的观点不同而有不同名称。其次,由于人们喜爱或讨厌的客体不同而具有不同名称。第三,将它们放在一起进行考虑,会产生不同名称。第四,由于其自身变化或连续性的原因,产生不同名称。

人们认为能成功,那么欲望就称为希望。

同理,认为不能成功,那么欲望就称为失望。

人们认为客体会造成伤害,那么厌恶就称为恐惧。

同理,希望用抵抗的方式避免伤害,就称为勇气。

突然的勇气称为愤怒。

常有的希望称为自信。

常有的失望称为不自信。

当我们认为他人被恶意行为伤害而受重伤时,这种愤怒就称为愤慨。

希望他人好的渴望称为仁慈、善意或慈善。如果对人类是普遍的,则称为善良的本性。

对财富的渴望称为贪婪。贪婪一词经常用于表达指责。因为争夺财富的人,当其他人获得财富时他们是不高兴的。尽管这种欲望本身应该受到指责,但根据获得财富的手段和方式,也可以被允许。

对公职或地位的渴望称为野心,这个词也用于贬义,原因和上述原因相同。

对于帮助我们达到目的无足轻重、鲜有裨益的事物的渴望,以及不甚妨碍事物的畏惧,称为懦弱。

对微小帮助或妨碍的轻视称为宽宏大量。

对死亡、受伤等危险表现出的大义就称为勇敢或刚毅。

对财富使用上的宽宏大量称为大方。

在相同卑微情况下表现出的懦弱,称为可怜或寒酸,这要取决于对方是否喜欢。

为了社交对人的爱称为友好。

为使感官得到愉悦而爱他人被称为自然欲望。

由沉思或对过去愉悦事物的回忆想象而产生的爱称为难得之乐。

只爱一人并渴望对方只爱自己的爱称为爱的激情。而惧怕自己付出的爱得不到回报,称为嫉妒。

伤害他人,以让他谴责自己做的事的欲望称为报复。

希望知道为什么以及怎么样的欲望称之为好奇心。好奇心为人类所特有。因此,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并不仅仅是因为其具有推理能力,也因为人类具有其他动物所不具有的激情。动物对食物的欲望,以及其他感觉的愉悦占主导地位时,就转移了对原因的探求。这是一种内心的欲望,由于从不断和不知疲倦地获取知识中获得长久的快乐,超越了任何短暂强烈的肉体愉悦。

对内心虚构、公开允许的神话中想象出来看不见的力量的恐惧,称之为宗教。不被公开允许的就称之为迷信。当我们想象的力量果真如我们所想时,就称之为真正的宗教。

对原因及真相不解而产生的恐惧称为惊恐。传说中这种惊恐的创造者是潘(Pan)并由此得名。事实上,产生恐惧的人,尽管其余的都被例子所说服,他们首先对原因都还是有一些理解。每个人都以为其他人知道原因。因此这种激情也仅仅发生在人群之中。

对新奇事物的理解而产生的喜悦称之为倾慕,这是人类所独有的,因为它激发出探求原因的欲望。

由对个人力量和能力的想象,即心理狂喜,因此而产生的喜悦称为荣耀。如果这种心理是根据自身以往行为的经验而产生,就和自信相同;但若是根据他人的吹捧而产生,或是为了自娱自乐臆想出的,则称为虚荣。这一词语用得恰如其分,因为有根据的自信可以带来努力,但认为自己有权力则不能,因此正好称为“虚”。

由希望得到权力(自身并无权力)的想法产生的悲伤称之为沮丧。

明明不存在的能力,而我们却虚构或自认为拥有该能力,加上历史或小说中英雄人物的影响,这种虚荣最容易出现在年轻人身上;这样的心理常常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经历而改正。

突然的荣耀是造成大笑这种怪相的激情。这种现象不是由感到高兴的一些自身突然行动造成的,就是由对他人身上某种畸形的理解,而相比自身却高兴得喝彩造成的。这种情况在那些意识到自身仅具有屈指可数能力的人身上发生的最多。他们通过观察他人身上的不完美之处,来勉强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觉。因此,嘲笑他人缺点就是自身懦弱的表现。伟大人物的作用之一就是帮助他人使其从嘲讽中解放,并只把自己同最有能力的人相比。

相反,突然的沮丧是导致哭泣的激情。这是由一些情况所引起的,例如突然带走他们的热切希望或力量支柱。那些主要依靠外界帮助的人最易发生这种情况,例如妇女和儿童。因此一些人因为失去朋友而哭泣,另一些人由于朋友们的不友好而哭泣,其他人由于调解突然代替了预想的复仇而哭泣。但是在所有情况下,不论大笑和哭泣都是突然的运动。习惯会将它们带走,因为没有人会被陈年的笑话逗笑,也没有人会为过去的灾难哭泣。

发现能力上的一些缺点而产生的悲伤称为羞耻,即产生脸红的激情,它是由对一些不光彩事物的理解造成的。在年轻人中,表现为喜爱良好声誉,这是值得称赞的;在老年人中,也表现为对良好声誉的喜爱,只不过他们意识到的时间太晚,便不值得称赞。

对良好声誉的轻蔑称之为无耻。

因为他人不幸而引起的悲伤称之为怜悯。这是由想象到相同不幸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而产生的,因此也称为同感,用当下话说就是同情。因此,对无恶不作之人遭受的不幸,最贤明的人给予他们最少怜悯。同样,对于那些认为不幸最不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的人,也给予他们最少怜悯。

对他人所受不幸的轻视或不闻不问,是人们所说的残忍,这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幸福有安全保障;因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任何人,若不是出于自身其他考虑,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为在财富、名誉或其他利益方面竞争能否成功而忧伤,同时又不遗余力地让自己的能力同竞争者持平或超越他,就称之为竞争。但是如果在忧伤的同时不遗余力地排挤或阻碍竞争者,就称之为嫉妒。

当人们心中对一事物的欲望和厌恶、希望和恐惧交替出现时,做或忽略做这件事而产生的好坏结果会不断在我们的思想中出现。因此我们有时对它充满欲望,有时对其感到厌恶;有时希望有能力做这件事,有时充满失望、惧怕尝试。在做成这件事或认为这件事不可能的过程中不断出现的欲望、厌恶、希望和恐惧之和称之为深思熟虑。

因此对已经过去的事物,便不存在深思熟虑,因为它显然已经无法改变。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或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也不会深思熟虑,因为人们知道即使深思熟虑也无益。但是我们认为可能的事情,即使在实际中是不可能的,却由于我们不知道所做的是无用功,我们可能会深思熟虑。之所以称之为深思熟虑,是因为我们不具有根据我们自身欲望或厌恶而决定做或是不做这件事的自由。

这种欲望、厌恶、希望和恐惧的交替出现不仅仅只存在于人类身上,兽类也会深思熟虑。

在人们完成深思熟虑或认为它不可能时,所有深思熟虑就结束了。因为直到那一时刻,我们还拥有根据自身欲望或厌恶来决定做或是不做这件事的自由。

在深思熟虑中,直接关系到行动或取消行动的欲望或厌恶称之为意志,它是意志的行动(而不是能力)。那么兽类可以深思熟虑,就一定拥有意志。经院学派一般给出的意志的定义是理性欲望,但这个定义不好;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没有违抗理性的自愿行动了。因为自愿行动正是从意志中来。但是如果不称之为理性欲望,我们就应该称之为由先前深思熟虑引起的欲望,定义和我这里给出的一样。因此意志就是深思熟虑中最后一个欲望。在一般讨论中,一个有意志的人决定做某事,而他克制住没有做,称其为一种倾向更恰如其分,这种倾向并不能让行为变成自愿行为,因为行为不依赖于它,而取决于最后的倾向,或者说欲望。如果期间产生的欲望能让行为变成自愿的,那么同理,期间产生的所有厌恶,也能让同一行为变为非自愿的,因此,同一个行为应既是自愿的又是非自愿的。

由上述内容可以看出,由贪婪、野心、情欲或其他欲望为开端的行为,以及由忽略行为而产生对结果的厌恶或恐惧为开端的行为都是自愿行为。

表达激情的语言形式与我们表达思想的语言形式部分相同,部分不同。第一,一般来说所有激情都可以用直陈语气表达,例如:“我爱”、“我怕”、“我开心”、“我深思熟虑”、“我愿意”、“我命令”;但有些表达有其自身特殊表达方式,除非是除开它们的开端——激情以外,还要做出其他论断。深思熟虑用虚拟方式表达,这种方式适用于表达假设以及结论。例如:如果这个事情做了,那么这个就会出现;并且这和推理语言没有区别,只是推理用的是一般性词语,而深思熟虑大部分使用特殊词语。欲望和厌恶的语言就是命令的。例如:“做这个,不做那个”;如果一方有义务必须做或被阻止做某事,就是命令;再就是祈祷或商议讨论。关于虚荣、愤慨、怜悯和报复的语言是祈使语;但想要知道某事的欲望则有一个特殊表达,称之为疑问形式,例如:“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将要?”、“这个是如何做的?”、“为什么是这样?”除此之外我没有找到其他任何关于激情的语言。因为咒骂、发誓、痛斥等类似词语不能像语言一样指示意义,而仅仅是舌头习惯的动作罢了。

语言的这些形式是我们激情的表达或自主所指,但它们不是确定的表达符号。因为随意使用这些语言的人们不一定具有这种激情。现实中激情最好的表达在表情、身体运动、行动以及我们运用其他方式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或目标。

因为在深思熟虑中,欲望和厌恶是由对善恶结果的预见以及我们对深思熟虑的继续行动而引起的。善恶结果依赖于对长的结果链条的预见,而很少的人才具有看到最终结果的能力。但在一个人的视野范围内,善的结果要多于恶的结果。整个链条就是大作家们所说的表面的或外在可见的善。相反,恶的结果多于善的结果时,整个链条就是表面的或外在可见的恶。因此,基于经验或推理对结果具有最远大和准确预见的人其本身最善于深思熟虑,并且当他愿意时,能够给他人最好的建议。

在获得一个人常常渴望的东西上不断成功,就是说,处于持续繁荣状态,就是人们说的幸福。我所指的是本生的幸福,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内心不可能有永恒的宁静,因为生命本身就是运动,因此不可能没有欲望,没有恐惧,也不可能没有感觉。上帝赐予虔诚敬仰他的人们幸福,他理解幸福之时不会早于他享受之时。这种快乐就像经院学者所说的极乐憧憬一样不可理解。

人们表达他们对任何事物之善的语言形式称为赞美。他们表达任何事物之力量和伟大的语言形式称为夸奖。他们表达自己对人类幸福观点的语言形式,用希腊语说即 ,我们自己的语言中还没有表达这个意思的词语。就目前来讲,关于激情的问题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

论人类幸福与痛苦的自然状态

大自然让人类在身体和心理两方面能力十分相等,尽管有时一个人的身体明显比另一个人强壮,或思维比另一个人反应迅速,然而将所有放在一起计算,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并没有明显到这个人能获得另一个人同样要求而得不到的利益。因为就身体力量而言,力量最弱的人也足够杀死力量最强的人,不论是通过秘密谋杀或与其他面临同样危险处境者结成联盟。

就思维而言,(除了以语言为基石的艺术,特别是称为科学的,根据一般性和绝对可靠法则处理问题的技能,很少有人具备这种技能,且仅限在少数事物上。它不是生来具有的能力,也不是后天通过观察其他事物——例如在谨慎思考中获得的,)我在人类中发现了一种比力量更相等的东西。因为谨慎思考仅仅是经验,当他们在相同事物上花相同的时间,他们就能得到相等收获。让这种相等看上去难以置信的,是对自身智慧过度的良好感觉,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自己的智慧比一般人高。换句话说,除了自己和少数因出名或因赞同自己而受到自己肯定的人外,没有人比他聪明。因为这就是人类的天性,不论他们如何承认其他人比自己机智、口才好或学识多,他们都很难相信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一样聪明。因为他近距离看到自己的智慧,却从远距离看他人的智慧。但这证明了人们在这一点上是平等而非不平等的。因为一般来说对任何东西的分配,最平等的就是每个人都满足于自己分得的那一份。

这一能力的平等引发了我们对达到自己目的所怀有的希望的平等。因此,如果两个人渴望得到同一个东西,但这东西不能同时被两个人拥有,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敌人,直至他们达到目的前,(主要是保全自身或娱乐,)都尽力摧毁对方或让其臣服于自己。这样就会出现一种情况,一个侵略者除了对方单人力量以外别无畏惧时,如果一个人扶植、建立或拥有一个方便职位,其他人可能会联合多个力量做好准备而来,不仅剥夺他的劳动果实,还要剥夺他的生命和自由。然后侵略者自身又陷入别人带来的类似危险。

由于人们对他人缺乏信任,任何人都没有合理的方式来保证自身安全,除了先下手为强。那就是通过武力、诡计控制他能控制的所有人,直到他认为没有其他力量对其构成威胁为止。并且这仅是自保所需,一般是允许的。与此同时,因为有些人超出保护自己安全所需,用征服行为展示其力量,以此获得快乐。那些本来乐于安分过日子的人就不能长期仅仅依靠自我防卫生存下去。结果就是,统治权的扩张作为人们自保的必要条件,应该被允许。

不仅如此,在没有权力能够威慑所有人的地方,人们在相处时就没有快乐,(相反,则会存在许多悲伤)。因为每个人都希望他的同伴对自己的估计与自己对自己的估计保持相同水平。当他遇到轻视或低估他的一切迹象时,他就敢于(由于他们中间没有共同权力让他们和平共处,这足够让他们互相毁灭)用尽全力通过损害他人迫使轻蔑他的人对自己做出更高估计,并以此为例,强迫他人更高地估计自己。

因此,在人类的本性中,我们发现了三个争吵的主要原因:第一,竞争;第二,猜疑;第三,荣誉。

第一种原因是人们为了利益而侵略;第二种原因是为了安全;第三种原因是为了声誉。第一种使用暴力控制其他人、妻子、儿女和牲畜。第二种是保护他们。第三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一句话、一个笑容、一个不同观点或其他任何低估他们的迹象:不论是直接对他本人的轻蔑或是间接对他们的亲戚、朋友、国家、职业或名声的轻蔑。

这一切说明,人们在没有共同权力震慑所有人的时期,就会处于战争状态,这种战争是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因为战争不仅由战役或对抗行为组成,而且存在于一段时期内,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一时期内人们具有坚定的用战役解决问题的决心。因此时间的概念应考虑进战争的本质中,正如考虑天气的本质一样。因为天气的本质并不取决于一两场暴雨,而在于许多天下雨的倾向。所以战争的本质也并不是由实际的对抗构成,而是战争期间没有安全保障的人心向背。其他所有时间就是和平时期。

因此,战争期间人人为敌,其带来的结果就是人们的生活没有安全保障,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发明维持生活。在此情况下,产业无处立足,因为产出不确定,进而造成农业产品、航海、海路进口货物的使用、舒适宽敞的房屋、移动拆除这些巨大沉重物体的工具、对地表的知识、时间的记录、艺术、文学、社会都不存在,最糟糕的是对暴力死亡危险的持续恐惧。人们生活在孤独、贫困、肮脏、残忍和短寿之中。

对于一个没有好好掂量这些事情的人而言,人的本质竟然会让人们彼此分离、让人们倾向于侵犯和摧毁他人,这是不可思议的。因此他可能不会相信由激情做出的推断,而希望通过经验证实这一点。那么就让他自己考虑吧,当他出门旅行时,会把自己全副武装,寻找同伴一同前往。睡觉时,他锁上房门。即使他在屋里时,也要锁上他的箱子。他知道会有法律、武装的官员惩罚使他受伤的行为。当他全副武装骑在马上时,他对自己的国民是什么想法?当他把门锁起来时,对他的同胞是什么想法?当他锁起箱子时,对他自己的孩子和仆人是什么想法?难道他不是和我一样在用他的行动谴责人类吗?只不过我是用文字谴责罢了。但我们都没有谴责人类的本性。人类的欲望和激情本身是无罪的。由这些激情产生的行为在人们知道会受到法律禁止前都是无罪的。法律制定之前他们是不会知道的,而在他们同意某人制定法律前,也不可能制定任何法律。

可能有人会想,从来不存在这种时期和战争状态。我相信整个世界不会全部出现这种状态,但世界上确实有些地方的人们生活在这种状态中。在美洲许多地方居住的野蛮人,除去小家族的权力外不存在任何政府,而小家族内的协调取决于自然欲望,他们如今生活在我之前提到的野蛮状态中。然而,从一个原先居住在和平政府环境中的人在内战中会堕落到这种野蛮状态,我们可以想象在没有共同权力威慑的地方,他们的生活习惯是怎样的。

尽管人人为敌的状态从来没有过,但所有时期的国王、统治者们因为他们的独立地位,始终妒忌,并保持格斗士的姿势,处于战斗状态,他们怒目而视、剑指对方,这就是他们王国边界上修筑的堡垒、守卫部队和枪炮,不仅如此,他们不断往邻国派遣间谍,这全都是战争姿态。但是由于他们以此维持住了臣民的产业,因此没有出现因为个人自由而产生的那种悲剧。

对于这场人人为敌的战争,另一个结果是:没有什么是不公平的。因为对错、公正与不公正的概念荡然无存。没有共同权力的地方就没有法律,没有法律的地方就没有公正。战争中的两种基本美德就是暴力和欺诈。正义和非正义都不属于身体和思想的功能。如果它们存在,就只能存在于一个孤独活在世上的人身上,感觉和激情也是如此。它们属于社会人的性质,而不属于独居者。下面的情况也同样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世上不存在财产、统治和你我之分;所有人在得到并保住它期间,这个东西就属于他。这就是因为人的本性而使之处于的糟糕状态。虽然逃脱这种状态的可能性存在,但一部分要靠激情,一部分要靠理性。

使人们倾向于和平的激情是对死亡的恐惧,对舒适生活必需品的欲望以及通过自身劳动获得它们的希望。接着,理智提出一个人们易于达成一致的和平条款。这些条款也称为自然法则,这些我将在接下来的两章里详细提及。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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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库斯·布鲁图斯(Marcus Brutus,前85年—前42年):晚期罗马共和国元老院议员,刺客组织成员,策划了对尤利乌斯·恺撒的刺杀。——译者注。本书其余注释除特殊标明外,均为译者所加。

[2]  腓力(Philippi):战役发生地点,位于马其顿。

[3]  此处不含第14、15章。

论国家

论国家的成因、产生和定义

(我们看见本性热爱自由、统治他人的人类生活在国家里)使自己受到束缚,其最终原因、目的和计划是要保全自己进而获得更满意的生活。这就是说,让他们自身摆脱战争的痛苦境地。当没有可见力量震慑人们,并以惩罚使他们惧怕而遵守契约以及第14章、第15章中提到的自然法则,战争就是人类自然激情的必然结果。

自然法则(如公正、公平、谦虚、仁慈,以及[总之]欲实施和被施加,)若没有一些力量给人们造成恐惧而使他们遵守,那么其本身就和那些把我们带向偏激、骄傲、仇恨等的自然激情不容。契约,若没有武力维持实行,则是空洞的文字,也就根本没有保障人类安全的力量。因此,虽然拥有自然法则,(当人们有遵守的意志并且通过这么做能够带来安全时才会遵守,)但若没有树立力量或没有足够的力量保证我们的安全,那么每个人都可以依法依靠自身力量和计谋对其他所有人保持警惕。所有以小族群为单位居住的人,在这些地方,抢劫他人成为一种行业,且这远远没有到违背自然法则的地步,他们抢劫所得越多就越荣耀。在这里人们只遵守荣耀法则,即戒掉残忍,留人生路,留给他们农用器具。过去小族群这么做,如今城市和王国只不过是更大的族群,面临危机、惧怕入侵或可能给予入侵者任何帮助,(为了他们自身安全)就尽其所能扩张领土,通过公开武力或秘密计谋征服或削弱他们的邻国,由于缺乏其他保证,这么做是恰当的,且这一荣耀被后世所铭记。

少数人联合也不能够给他们带来这种安全。因为在少数人中,一方或另一方增加一点就能够获得力量上的巨大优势,这一优势足以给一方带来胜利,因此鼓励侵略的产生。我们是否信任一个群体能够带来足够安全并不取决于人数的多少,而是取决于其同我们所恐惧敌人数量的比较。当敌人数量优势并不是明显到可以决定战争结果,从而推动他尝试侵略时,才是真正安全的。

即使有如此巨大的群体,如果他们的行为受到个人判断和欲望的引导,就不能期望他们对共同敌人进行防御,也不能期望他们对互相伤害进行保护。因为一旦在使用他们力量的最好方法上不能达成一致,他们就不能互相帮助,而只能相互妨碍,并且因为互相反对使他们的力量消失殆尽。这样他们就很容易被极少数团结起来的敌人所征服,而且为了自身利益,他们很容易在没有共同敌人时互相为战。因为如果我们可以假设许多人在没有共同权力使他们畏惧的情况下就能达成一致、遵守公正和其他自然法则,我们也可以假设全人类这么做,那么世界上就从不会有、也不需要有任何政府或国家了,因为没有服从也会拥有和平。

人们在一个有限时期内,例如一场战斗或一场战争中被统治或被一种判断所指引,这对于渴望终生安全的人们来说,是不足以保证的;因为尽管他们团结一致努力抵抗外国敌人并最终取得胜利,但之后当他们没有共同敌人或者一部分人认为他是敌人,而另一部分人认为他是朋友时,他们必然会因为利益的不同而陷入分歧,然后在他们之间爆发战争。

的确,一些生物,例如蜜蜂和蚂蚁,都能和平地共同生活,(因此亚里士多德把它们列为政治生物)。但它们除了受各自的判断和欲望引导之外,别无其他;此外它们也没有语言互相表明自己所想对全体有利。因此有些人可能想知道为什么人类不能如此。我的答案是:

第一,人类不断地为了荣誉和尊严而竞争,这些生物则不然。因此人们中间就会产生嫉妒和仇恨,最终引发战争,而在这些生物中则并非如此。

第二,在这些生物中,共同利益和个体利益没有差别。它们的本性倾向于个体利益,而它们通过个体利益获得共同利益。但是人类只会欣赏杰出的事情,他们的快乐产生于同他人作比较。

第三,这些生物在管理它们共同事务的过程中,(和人类不同)用不到理性、看不见也不认为它们能看见其中的任何缺点。然而在人类中,有很多人认为自己比其他所有人更加聪明、更有能力掌管这个国家,这些人就努力进行改革和创新,一个人用这种方法,一个人用另一种方法,由此引发分歧和内战。

第四,尽管这些生物使用一些声音告知同类它们的需要和感情,但它们没有语言,不会像人类一样用语言进行表达,把善说成恶,把恶说成善,夸大或减小明显的善恶程度,随心所欲地使他人不快,扰乱和平。

第五,无理智的生物不能区分伤害和损失,因此只要它们安逸生活,就不会感到同类的侵犯。而当人类处在最安逸的时刻则最麻烦,因为此时他最想展示他的智慧,并且爱控制管理国家的人的行为。

最后,这些生物的一致性是自然的,而人类的一致性则仅仅依靠人为契约。因此毫无疑问需要另外一些东西(除契约外)以保证他们的协议坚实持久,这就是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共同权力,指导他们做出利于共同利益的行为。

建立一个能外御侵略,内防伤害的共同权力,保证他们依靠自己劳动和产出的果实丰衣足食生活满意,只有唯一一条路:即把他们所有的权力和力量赋予一个人,或赋予一个集体,通过多数声音统一他们的意志。这就是说,指定一个人或一个集体来代表他们的人格,每个人都承认他所赋予权力的人在共同和平和安全方面做出的行动或命令。在这种行为中,人们将自己的意志服从于他的意志,将自己的判断服从于他的判断。这不仅仅是赞同或协调,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统一于一个人格,这个人格是由所有人制定的契约选出的。就像每个人都对其他人说:“我放弃约束自己的权力并把它授权给这个人格或这个集体,条件是你也以此方式放弃你约束自己的权力并授权给他或集体。”做到这一点后,如此统一于一个人格的一群人就称之为国家,拉丁语为CIVITAS。这就是伟大利维坦(LEVIATHAN)的产生,或称为(更尊敬地说)现世上帝,我们在永恒上帝下得到的和平与保卫便是从它那里来的。通过国家内每个人赋予它的权威,它可以使用人们赋予它的极大权力和力量。通过恐惧,它能够将人们的意志组织起来,对内获得和平,对外互相帮助共同抵御外来敌人。它是由国家的实质构成的。(给它定义)就是由一大群人互相签订契约,每个人都是授权方,授权给一个能代表所有人的人格行动,使这个人格可以使用一大群人的力量和方法,为大家的利益、和平和共同防御考虑并行动。

担任这个人格的人称为主权者,拥有主权,其他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

获得主权有两种方法。第一种,通过自然力量,例如一个人让他的后代服从于他的统治,如果他们拒绝服从,主权者就会毁灭他们;或通过战争让敌人屈服于他的意志作为获得延续生命的条件。第二种,人们在内部达成协议,自愿服从他们相信的某个人或集体,因为他们相信所信之人或集体能够保护他们对抗其他所有人。后者可以称为政治国家或制度国家。前者称为获取的国家[……]

论臣民的自由

自由指的是没有阻碍,(说到阻碍,我指的是运动的外界障碍;)可以同样适用于无理性、无生命的创造物以及有理性的创造物。任何被捆绑或包围的事物,若只能在一定空间内移动,而这一空间又被某些外界物体所阻碍,我们就说它没有超越这一空间的自由。所有生物当它们被墙或链子束缚或限制时,当水被堤坝或容器阻挡,否则就会流向更大的空间去时,我们就说它们没有毫无外界阻碍地运动的自由。但当运动障碍存在于事物本身时,我们就不说它没有自由,而说它缺少运动的力量,正如一块静止的石头或一个因病卧床不起的病人。

根据这一词语恰当和普遍接受的意义,一个自由人就是在他的力量和智慧所能达到的范围内,可以毫无阻碍地按照他的意志做事的人。但当自由一词被用于物体之外的任何事物上时,就是滥用,因为不存在运动的事物,就不存在阻碍。因此,(举个例子)当说到这条路是自由的这句话时,并不指这条路拥有自由,而是指在路上行走的人可以毫无阻碍地行走。当我们说送礼物是自由的时候,并不指礼物本身是自由的,而是指送礼物的人不受任何法律或契约的约束,可以自由地送礼物。因此,当我们自由地说话时,并不是声音或发音本身是自由的,而是指没有法律要求说话之人以其他方式说话。最后,自由意志一词的使用,也不是指意志、欲望或倾向的自由,而是指人的自由,即他在按照自身意志、欲望或倾向做事时没有阻碍。

恐惧和自由是相容的。当一个人因为惧怕船只沉没而往海里扔东西时,他是十分愿意这么做的,并且如果他不愿意可以不这么做。因此,这是自由之人的行为。一个人有时会偿还他的债务,仅仅因为他对入狱充满恐惧,因为没有人妨碍他不还债,这就是自由之人的行为。一般来说,人们因为惧怕法律而在国家内的一切行为都是他们有自由忽略不做的。

自由和必然性是相容的。比如水不仅仅有自由,也拥有顺着河道向低处流的必然性。同理,在人们自愿所做之事中也是一样,(因为自愿所做源于他们的意志)自愿所做也就源于自由。但是由于人们源于其意志的每一行为、每一欲望和倾向都来源于某种原因,而这一原因又存在于连续原因链条中的另一个原因中,(上帝手中的第一环节就是所有原因之源,)这些行为源自必然性。所以对于能发现这些原因之间联系的人,人们所有自愿行为的必然性就很明显了。因此,上帝既看到并安排万物,也看到人们按照自己意志做事的自由,并让自由不多不少带有上帝意志的必然性。因为虽然人们可以做许多上帝没有要求也没有授权的事情,但要是没有上帝的意志为原因,人们就不会对任何事物有激情和欲望。假设上帝的意志不能保证人们意志的必然性,而保证人们意志所依赖的一切都具有必然性,人类的自由就会和上帝的全能和自由相矛盾相阻碍。(对于目前的问题来说)这就足够说明唯一可以称为自由的自然自由。

作为人,为了获得自由并以此保护自己的生命,制造了一个人造人,就是我们所称的国家。他们也制造了称为民法的人造链条,通过相互立定契约,将他们赋予主权的人或集体的舌头系在链条一端,另一端系上自己的耳朵。这些链条捆绑本质上是脆弱的,虽然不能靠其本身难以折断维持,但仍然可以通过链条断裂之后产生的危险来维持。

我现在要说的臣民的自由只是相对于这些链条束缚的自由。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法规多到约束人们的一切行动和话语,(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在法律允许的所有行为中,人们有自由按照自己的理性去做对自身最有利的事情。因为如果我们把自由的恰当意义看作人身自由,那就是说,不受链条和监狱的束缚,他们再去吵闹争取这种自由是十分荒谬的,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享有这种自由了。另外,如果我们把自由看作法律豁免自由,像人们现在这样争取这种自由也是荒谬的,靠这种自由,所有其他人都成为自己生命的主人了。尽管这很荒谬,但这就是他们所要求的,他们不知道法律没有一个人或许多人拥有并执行武力就没有权力保护他们。因此,臣民的自由只存在于主权允许的行为内,例如买卖、与他人签订契约、选择自己的住处、饮食、行业和采用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教育子女等等。

但是我们不明白至关生死的主权因为这种自由而被废除或限制。因为这里已经表明,在任何情况下主权代表对臣民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被恰当地称为不公正或伤害,因为每个臣民都是主权一切行为的授权者,所以除了他自己是上帝的臣民因而必须遵守自然规律之外,他对任何事从不缺少权利。因此在一个国家可能或经常会发生一个臣民可以受主权的命令被杀死,而双方都没有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杰普撒(Jeptha )让他女儿为祭祀而牺牲就是如此。在这种或类似情况下,像他这样死去的人有自由这么做,然而他这样被处死却没有受到伤害。一个主权君主处死一个无辜臣民时,也是同样道理。因为尽管这种行为违反公正裁决、违背自然法则,(就像大卫杀死乌利亚一样,)对乌利亚来说并没有受到伤害,但对上帝造成了伤害。乌利亚没有受到伤害的原因是他已经把做他愿意的事情的权力交给大卫了。上帝受到伤害的原因是大卫是上帝的臣民,自然法则禁止他做一切不公正的事情。这一区别在大卫自己忏悔时已经确认了,他说“我向你犯罪,唯独得罪了你”。(《诗篇》第51章)同样,当雅典人将国内势力最强的人放逐十年时,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做任何不公正之事,并且他们从来不问被放逐的人犯了什么罪,而只问他造成了什么伤害。不仅如此,他们还命令放逐不知道的人。每个公民都把他的贝壳带到市场上,把他希望放逐的人的名字写在贝壳上而不用真正起诉他,有时候就把亚里斯泰迪斯(Aristides )放逐了,因为他公正的声誉。有时候把粗俗卑鄙喜欢开玩笑的人放逐了,比如希帕波鲁斯(Hyperbolus ),因为他喜欢开玩笑。但我们不能说雅典主权人民没有放逐他们的权利,或者雅典人没有开玩笑的自由或缺乏公正。

古希腊和古罗马人的历史与哲学以及在他们接受政治观点的著作和讨论中,经常提到的自由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国家的自由。这种自由和没有民法或国家时每个人应有的自由相同,效果也一样。因为在没有主人的人群中,永远是人人与邻为敌的战争。人们没有遗产留给儿子,也不会期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物品和土地没有所有权,没有安全可言,但每个人都有完全和绝对的自由。因此独立存在的每个国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绝对的自由根据自己的判断(就是说根据主权代表者或集体的判断)做最利于他们的事。但他们生活在永恒的战争中,在他们国界内,前线全部武装起来,大炮指向周围国家。说雅典人和罗马人是自由的,指的是他们是自由的国家,不是哪一个人拥有反抗他们代表的自由,而是说他们的代表者有自由抵抗或入侵其他民族。如今在路加城角楼上写着巨大的字:自由。但是没有人能因此推测这个国家的哪一个人比君士坦丁堡的人更自由或者能免除更多兵役。不论一个国家是君主制还是民主制,自由都是一样的。

但是人们很容易被自由这个幌子欺骗,因为缺少区分的判断力,误将只属于公共的权利当成私人遗产和与生俱来的权利。当这种权利被某个在这个领域出过书而闻名的权威肯定时,发生叛乱和政府更替就不足为奇了。在西方世界中,我们从亚里士多德、西塞罗和其他生活在民主国家的希腊和罗马人身上接受关于国家制度和权利的观点。这些人并没有从自然原理中导出这些权利,而是把自己民主国家的做法转到他们的书上,就像语法学家根据当时的做法描述语言规则,或通过荷马或维吉尔的诗作描述诗歌规则一样。(要避免雅典人更换政府的欲望)雅典人民被教导说他们是自由人,而所有住在君主制国家的人民都是奴隶。因此亚里士多德就把它写进《政治学》中,在该书第6篇第2章中写道:“在民主国家里,人们认为自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般人认为生活在任何其他政府统治之下的人都没有自由。”和亚里士多德一样,西塞罗和其他著名作家把罗马人的意见作为他们提倡的民事原则的基础,这些罗马人被教导憎恨君主制,最初就是他们废掉了统治者、共享罗马主权,后来是他们的继承者。通过阅读这些希腊、拉丁作家的书,人们从童年开始就学会了一种习惯,(在虚假的自由下)喜欢暴乱、热衷毫无顾忌地控制主权者的行动,之后再控制这些控制者,弄得鲜血横流。我想我可以实在地说,从来没有任何事比这些西方世界学习希腊和拉丁语付出的代价更大了。

现在谈一谈臣民真正自由的具体情况。这就是说,尽管统治者下了命令,但是如果出于公正,什么事是可以拒绝去做的。我们要考虑的是,当我们建立国家的时候,我们失去了哪些权利。或者说(实际说的是一回事),当我们所有人都认可主权者或集体的时候,我们自己丧失了哪些权利。因为在我们服从的行为中,既有我们的义务也有我们的自由;因此它们要通过一些论据进行推测。没有哪个人的义务不是从他自己的一些行为中产生的,所有人生而平等,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种论据必须从“我授权给他一切行为”或从服从此人的人的意图中推测出来(这种意图要通过他服从的目的来理解)。臣民的义务和自由就必须从这些词语(或其他等价词语)或从主权建立的目的,即臣民内部的和平以及对共同敌人的防御中去推导。

因此,第一,主权是根据人与人之间建立的契约而建立,而由其他方式获得的主权则是通过被征服者对胜利者,或孩子对父母的契约建立的。很明显,在不能依据契约转移权利的所有这些事上,每个臣民都有自由。我在前面第14章已经说明,不能为人们提供保护的契约是无效的。因此,如果主权者命令一个人(尽管宣判公正)去杀害、中伤自己,或对侵犯自己的人不予抵抗,或拒绝食物、空气、药品或其他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东西,这个人就有不遵守契约的自由。

如果一个人受到主权者或当权人关于其犯罪的审问时,(在没有赦免保证的情况下)他就不用必须承认罪行。因为没有人(如我在同一章所证明)受到契约的强制去控告自己。

同样,一个臣民对主权的承认包含在这些话中:我授权他的所有行为并对他的所有行为负责。这对他本身之前拥有的天赋自由没有任何限制。因为允许他杀我,但当他命令我杀害自己时,我就没有必要这么做。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愿意,杀了我或我的朋友”,另一句话说:“我将杀了自己或我的朋友。”由此得出:

没有人因为词语本身要杀害自己或其他任何人。因此一个人由于受到主权者命令处理任何危险或无荣誉的事而具有的义务,并不取决于我们服从的词语,而取决于意图,并且要根据事情的结果来理解。所以,若因为我们拒绝服从就会影响建立主权这一结果时,我们就没有自由去拒绝,反之则有自由去拒绝。

据此,一个人接受命令成为士兵去同敌人作战,尽管主权者有权利因为他拒绝出战而将他处死,在很多情况下他仍然可以正当拒绝,比如他找到了一个能胜任的士兵代替他的位置。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无视国家的兵役。对于生来胆小的人也应特别对待,不仅仅对妇女(人们并没有期待她们担负如此危险的义务,)对那些像女人一样胆小的男人也是一样。军队打仗时,一方或双方都有逃跑的情况,当他们出于恐惧而不是叛变而逃跑时,他们的行为就不能被认为是不合理的,而是丧尽荣誉的。同理,逃避战斗不是非正义的,而是怯懦。但是他自己应征入伍或接受军饷,就不能以胆小为借口。此时他不仅有义务开赴战场,也不能不得到长官允许就逃跑。当国家的防御立刻需要所有能够参战的人武装起来时,所有人都有义务,不然国家建立起来而又没有决心或勇气保卫国家,一切都是无用的。

没有人拥有因为保护一个有罪或清白的人而同国家武力进行对抗的自由,因为这会使主权者失去保护我们的方法,因而对政府的实质具有破坏作用。但是如果大批人一起不正确地对抗主权者或已经犯下一些死罪,并且都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们是否有自由联合起来相互帮助、互相防御呢?当然有,因为他们保卫的是自己的生命,有罪之人和清白之人一样都能够这么做。他们第一次违反义务时是不正确的,之后他们拿起武器虽然是为了保护他们已经做的,但这就不是一个新的不正确的行为了。如果他们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这根本就不是不正确的。但在赦免他们后,通过自我防卫的请求继续帮助或保卫其他的人就是违法的。

至于其他自由,取决于法律的规定。在主权没有规定规则的情况下,臣民就有按照自身考虑选择去做或不做的自由。因此,根据主权者认为是否最方便,在一些地方自由较多,一些地方较少,一些时候较多,而另一些时候较少。例如,在英格兰有一段时间一个人可以凭借武力进入他自己的领地(驱逐非法占有它的人)。但后来,这种武力进入的自由因为议会中(由国王)制定的法律而停止。在世界一些地方,男人有拥有许多配偶的自由,在其他地方,这种自由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一个臣民根据先前的法律在债务、土地或物品所有权、兵役或任何肉体惩罚和罚款上与主权者进行争论,这个臣民拥有为自己在主权者制定的法官面前上诉的自由,就像他起诉另一个臣民一样。因为主权者通过先前法律而不是他的权力来获得自己所要求的东西,因此他声明他的需要不会超过法律的规定。如此这样,诉讼就不违背主权者的意志,而臣民也有要求旁听自己案件的自由,并根据法律做出判决。但是如果他依靠自己的权力要求或获得任何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法律行为。因为他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依靠自己的权力、都是依据每个臣民的授权做出的,他对主权者提起诉讼就是起诉自己。

如果一个君主或主权议会赋予所有臣民或任何臣民一种自由,但这个赋予成立却不能为臣民提供安全保障时,这个赋予就是无用的,除非他直接声明或将主权交给他人。因为(如果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就会公开地用清晰明白的语言声明放弃或让出主权,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我们可以理解为这并不是他所想所希望的。这种赋予产生于不知道自由和主权之间的矛盾。因此主权仍然被保留下来,进而所有行使主权所必需的权力都被保留下来,例如宣战、求和、司法、任命官员、任命议员、征税以及第18章中提及的其他权力。 [1]

臣民对主权的服从不会长于主权者的权力能够保护他们的时间。在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保护他们的时候,人们生来具有保护自己的权利是不会通过契约而放弃的。主权是国家的灵魂,一旦离开了身体,身体各部分就不会从灵魂上接受任何运动。服从的目的是保护,一个人无论在自己或他人的武力中发现这种服从,人的本性就会服从和保持这种武力。虽然按照建立主权的人们的意图,主权是永恒的,但其本质不仅会由于外来战争而暴毙,也会因为人们的无知和激情,从建立主权开始,内部就有许多不和谐的种子。

如果一个臣民在战争期间入狱,或他本人,或谋生手段在敌人警戒之中,若以臣服于胜利者为条件换取生命和人身自由,他有自由接受这种条件,在接受这种条件之后,他就要臣服于俘获他的人,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保护自己。如果他在外国以同样条件被拘留,也是一样。但是如果一个人入狱或被束缚,或不被信任给予人身自由,他就不能被认为受到契约束缚而服从。因此,如果他能力允许,是可以通过任何手段逃跑的。

如果一个君主为了自己和继承人要放弃主权,他的臣民就回到了绝对的天赋自由状态。因为尽管大自然可以宣布哪些人是他的儿子,哪些人是他最近的亲属,但谁是他的继承人仍然完全取决于他的意志(如前面章节所说)。如果他不要继承人,那也就没有主权和臣服了。如果他死的时候没有人们都知道的亲属,也没有宣布他的继承人,这种情况也是一样。因为这时没有人们所知的继承人,因此也就没有应遵守的臣服。

如果主权者驱逐他的臣民,在被放逐期间他就不是主权者的臣民。但是如果他是被外派出差,或外出旅游,那么他仍然是主权者的臣民。但是这取决于主权者之间的契约,而不是取决于臣服的契约。任何进入他国领土的人,都应服从当地的法律,除非他同主权者关系友好而具有特权或特别许可。

如果一个君主在战争中被俘而臣服于胜利者,他的臣民就不用遵守原先的义务而改为履行胜利者规定的义务了。但是如果君主入狱,并且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就不应该被认为放弃了主权,因此他的臣民就有义务服从原来任命的官员,这些官员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君主的名义行使统治。由于君主的权利仍然存在,问题就只剩下管理了。这就是说,只剩下地方法官和政府官员的问题了。如果君主无法任命这些官员的话,那么就应当认为他同意之前任命的那些人。

[……]

论削弱国家或使国家解体的因素

虽然生命有限的人类制造的东西不可能是永恒的,但如果人们真能使用他们所认为拥有的理性,他们就能保证国家的安全,至少不被内部疾病所毁坏。因为根据自身的性质,国家在建立之初就设计成与赋予它们生命的人类、自然法则和正义一样长存。因此,当国家面临非外部暴力而是内部动乱要解体时,错误不在人类,因为他们是质(Matter ),而在创造者(Makers )和发号施令者身上。因为最后当人们对混乱的冲突和杀戮感到厌倦后,就满心渴望将自身形成一座坚固持久的大厦。因此既缺少制定合适法律的艺术来规范人们的行为,又缺少谦虚和忍耐将自己现有杰作中粗糙累赘的部分除掉,他们没有一位十分能干的建筑师的帮助,建造的最多只能是摇摇欲坠的建筑,这种建筑物很难撑过他们所处的时代,以后肯定会砸到他们后代的头上。

因此,在一个国家的病症中,我首先要提及那些由于建立中存在的瑕疵引起的病症,这和由先天缺陷所造成的身体疾病相似。

其中一种就是:获得王国的人有时对于保证国家和平与国家防御必要力量的不足也能感到满足。从这一点就会出现,当为了恢复公共安全而使用搁置的权力时,这似乎就是一种不正当的行为,就会让许多人(当这种情形真的发生时)起来反叛。由患病父母所生孩子的身体也是一样,这些孩子逃脱不了夭折的命运,或因为治疗由先天毒素引发的顽疾而引起脓包或结痂。君主们放弃一些这种必要的权力,并不总是(尽管有时)由于不知道自己职责所必须做的是什么,而更多时候是出于希望将来能按他们的意愿重新获得。在这里他们的理由并不好,因为这种让他们遵守承诺的理由会被外国利用同他们进行对抗。这些国家为了自身臣民的利益很少会放过削弱其邻国的机会。因此坎特伯雷的大主教托马斯·贝克特就受到教皇的支持反对亨利二世,因为在威廉一世即位时发誓不侵犯教堂的自由,就免除了教士对国家的服从。同样,威廉二世借助男爵的帮助从他哥哥那里继承了王位,这便使男爵的势力增加到与主权难以共存的地步,他们发动针对约翰王的叛乱时,法国人为他们提供了帮助。

这种情况不仅仅出现在君主制国家。因为在古罗马共和国,国家的支柱虽然是罗马元老院和罗马人民,但元老院和罗马人民都不能拥有所有权力,这首先就引起了提比流斯·格拉齐、该犹斯·格拉齐、卢修斯·萨图尼努斯和其他人的叛乱,后来就变成了在马里乌斯和西拉领导下的元老院和人民之间的战争,然后在庞贝和恺撒统治时期消灭了民主并建立起君主制国家。

雅典人民约束自己不能做一件事:任何人都不能提出为了萨拉米斯岛而重新发起战争,否则将被处死。如果梭伦没有在外装疯卖傻,后来扮成疯子的模样和习惯,向他身后结队而行的人提出这个问题,他们的城门外就会有时刻严阵以待的敌军。所有权力受到极小限制的国家都会被迫经受这种伤害或更替。

其次,我要说由煽动言论导致的国家疾病。其中一种就是:每个平民都是善行与恶行的法官。这在没有民法的纯自然状态下是正确的,在公民政府法律没有进行规定的事情上也是正确的。然而,对善行和恶行的衡量标准显然是民法,法官是立法者,他永远是国家的代表。从这一虚假原则来看,人们会在心里算计,同国家命令进行争论,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决定遵守与否,这样国家就被扰乱和削弱了。

另一种与公民社会相矛盾的是“一个人做出的任何违背良知的事都是罪过”。这源于将自己设想成善恶判断者。由于一个人的良心和判断是同一种东西,既然判断会出错,那良心也会出错。因此,尽管他不服从任何民法,他所做的一切违背良知的事都是罪过,因为除了自己的理性就没有其他任何法则可以遵守了。然而,对于生活在一个国家的人就不是如此了,因为法律是公共良知,是他已经承诺要遵守的。否则在主观个人良知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国家必然会混乱,因为没有人会在看到极大个人利益时,选择服从主权。

大众还普遍地接受这种教育:“信仰和圣洁不能通过学习和理性获得,而要通过超自然的灵感或灌输获得。”若承认这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为他的信仰提出一个理由,为什么每个基督徒不能是一个先知,为什么每个人要用自己国家的法律而不是自己的灵感作为行动准则。如此我们就又陷入了自己判断善恶的错误中;或者把那些假装得到超自然灵感的个人当作善恶的判断者,进而导致公民政府的解体。信仰源于所听,所听来自于那些指引我们走向讲话者的偶然。这些偶然都是全能的上帝策划的。这些偶然并不是超自然的,而仅仅是产生每种效果时,因为数量很多而无法观察到。信仰和圣洁确实不十分常见,但它们不是奇迹,而是在上帝认为合适时通过教育、训练、改正以及其他自然方法使它们在选民中产生效果。这三种有害于和平及政府的观点在这个地方主要源于胸无点墨的神职人员口中和笔下,他们把《圣经》中的文字拼在一起,不顾违背理性,尽其所能地让人们认为圣洁和自然理性是不能共存的。

第四种有害于国家性质的观点是:拥有主权的人要服从民法。毫无疑问,所有主权者要服从自然法,因为这种法律是神订立的,任何人和国家都不能废除。但是主权者自身可以不服从自己,即国家制定的法律。因为服从法律就是服从国家,服从国家就是服从主权代表者,就是服从自己。这就不是服从,而是不受法律约束。这种错误是因为将法律置于主权之上,将一个法官和惩罚他的权力置于他之上。这样就创造出一个新主权者,同理又会有第三个主权者惩罚第二个主权者,如此不断进行下去,给国家带来混乱,导致国家解体。

第五种倾向于国家解体的教义是:每个人对其物品都具有绝对所有权,而这种所有权不包括主权者的权利。事实上每个人都有除开其他所有臣民权利的所有权。他仅从主权者那里获得权利,而不受主权者保护,其他每个人都对这些物品具有同等权利。但如果主权者的权利也被除去,他就不能行使公民赋予他抵御外敌、保护安全的职责了,进而国家就不存在了。

如果臣民所有权不排除主权代表对他们拥有物品的权利,就更不能排除他们司法或行政的能力,他们在这些部门代表主权者本人。

第六种教义明显直接地违背国家本质。这种说法是:主权可以分割。所谓的分割国家权力就是让国家解体,因为被分割的主权会互相摧毁。对于这些教义,人们主要是看着那些依据自身所学而不是立法权的法律专业人员。

同虚假教义一样,邻国政府的例子也让人们改变之前已经固定的形式。因此犹太人被鼓动起来拒绝上帝,并拜访先知撒母耳依照其他国家的方式选出国王。希腊少数城池也因为贵族和平民的煽动叛乱不断受到骚扰。几乎每个国家都会有一部分人希望仿照拉西德蒙人,而另一部分人希望仿照雅典人。我相信很多人都满意地看着英格兰因为模仿低地国家而引起最近出现的麻烦。他们认为变得富裕只需像他们那样改变一下政府的形式足矣。因为人类天性就喜欢新奇,当他们看到邻国用某种方式变得富裕,就激励了他们也这样做,他们就不可能不对那些唆使他们这么做的人感到满意了。最开始他们是喜爱的,但他们又会对持续的混乱感到悲伤,就像发痒的热血之人,他们会用指甲挠发痒的地方,直到他们不能忍受疼痛为止。

至于专门反抗君主制的叛乱,最常见的原因之一就是阅读关于古希腊、古罗马政治的历史书籍。从这些书中,那些年轻人和不具备坚定理智的人从他们军队的伟大战绩中获得了强烈的喜悦感,也对他们所做的一切感到满意,心中想象他们的伟大繁荣不是从哪一个人的好强中得来的,而是从平民政府的形式中得来的,他们没有考虑到因为政策不完善而导致的经常性叛乱和内战。我是说阅读这类书籍人们就会杀死他们的国王,因为在希腊和拉丁作家的书以及政治论述中,任何人杀死他们的国王都是合法且值得称赞的行为,只要他杀死国王之前称之为暴君。他们不说弑君,即杀死国王合法,而说弑杀暴君,即杀死暴君是合法的。从同种书里,生活在君主制国家中的人们有一种看法,即生活在民主制国家的人们享受自由,但生活在君主制国家中的所有人都是奴隶。我说的生活在君主制国家中而不是生活在民主政府统治下的人们拥有这种观点,是因为生活在民主政府统治下的人们找不到这种事情。总之,我不能想象有什么比不让谨慎的大师们修改这些书,去除其中有害部分就直接允许这些书被公开阅读更有害于君主制国家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种毒害比作被疯狗咬伤,医生将这种病称为恐水症,或惧水病。因为被咬的人会一直口渴而又怕水,就像这种毒要把他变成一只狗。因此,当一个君主制国家的状况被民主作家不断狂咬,它需要的正是一个强有力的君主;但又由于某种暴力恐惧症,或惧怕被强烈统治,当人们拥有了这样的君主后,又会感到害怕。

正如有些人认为人有三个灵魂一样,也有人认为一个国家可能有不止一个灵魂(即多个主权者)。并建立最高权力与主权对立,建立教规与法律对立,建立神权与民权对立。他们用一些本身无所指的词语和区别扰乱人们的思想,让他们思想中朦胧地显示出有另外一个看不见的王国,正如黑暗中的精灵王国。现在明显可以看出,民权和国家权力是同一个东西,最高权力、制定教规的权力和授予宗教人员特权的权力意味着一个国家。可以得出,一个地方有主权者,又有最高权力者,一方可以制定法律,而另一方就可以制定教规,同一个臣民或同样的臣民就有两个国家,这个王国自身会分裂,无法继续存在。尽管可以对世俗和神进行毫无意义的区分,它们仍然是两个王国,每个臣民必须服从两个统治者。由于神权挑战了宣布什么是罪的权力,因此也就有权宣布什么是法律,(罪,正是对法律的侵犯;)同理,民权也挑战宣布什么是法律的权力,每个臣民都必须服从两个统治者,他们都要人们把他们的命令当成法律遵守,这是不可能的。或者只有一个王国,要不就是国家权力的民权服从神权,这样只有神权而没有统治权;或者神权必须服从世俗权力,这样就仅仅存在最高世俗权力。因此当这两种权力相互对抗时,国家就会陷入内战和解体的巨大危机。由于世俗权力是可见的,从自然理性方面看更加明显,这就只能使相当一部分人一直倾向于它。神灵权力尽管只存在于经院学派区别的黑暗和晦涩词语中,由于人类对黑暗和鬼魂的恐惧大于任何其他恐惧,就不会有能够扰乱并有时能摧毁国家的党派了。这种疾病可以不恰当地比喻为癫痫(犹太人认为这是一种由于灵魂占据身体导致的病)。由于在这种病中,有一种非自然的灵魂或风进入大脑,阻碍了神经根部,并使之剧烈运动,使本应由大脑灵魂力量引起的运动消失,因此在这些部位引起剧烈不规律的运动(人们称之为痉挛),得了这种病的人由于感觉已经被剥夺,有时会掉进水中,有时会掉入火里。在国家中也是一样,当神灵的权力借助人们对惩罚的恐惧和对奖励的渴望(这两者是国家的神经)来推动国家运作,而不是通过本应通过的民权(这是国家的灵魂)运作国家,此外用奇怪晦涩的词语让人们的理解窒息,以此定会误导人民,不是运用压迫使国家灭亡就是让国家燃起内战的硝烟。

有时在一个纯粹的世俗政府中也不止有一个灵魂:例如税收权就起到营养作用,这取决于全体大会;行为和命令权是行动能力,这取决于一个人;立法权是理智能力,这取决于以上两者和第三者偶然性的同意。由于有时没有同意良好法律的施行,国家就会面临危险。但更多时候则是由于缺乏生命必需的营养和运动。因为尽管极少数人认为这样的政府不是真正的政府,而是国家三个派系中的一个,称之为混成君主制国家。然而事实是,这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三个独立的派系;它也不是一个代表,而是三个代表。在上帝的王国里,可能有三个独立而不破坏上帝统一的人进行统治;但在人统治的地方,由于意见各不相同,就不可能是上述情况。因此如果国王代表人民的意志,全体大会也代表人民的意志,另外一个大会也代表一部分人民的意志,那么他们就不代表相同意志,也不是一个主权者,而是代表三种意志和三个主权者。

我不知道我能把一个国家的这种不正常状态准确地比作人身体的什么疾病,但是我见过一个人在他一侧又长出一个人来,有自己的头、胳膊、胸部和胃;如果在他的另一侧又长出一个人来,那么这个比喻就准确了。

到现在为止,我所列举的国家疾病都是最严重的,患病当下十分危险。除此之外还有并不十分严重的疾病,但也要加以注意。首先,为国家必需的用途而筹集资金的困难,尤其是面临战争时。这种困难来自于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每个臣民对其土地和物品都有所有权,主权者的使用权排除在外。这样就会出现,在主权者预见到国家所需和危险时,(发现由于人民的固执,征得的金钱不能上缴国库,)他应当面对危机并将危机遏制在萌芽的时候,却尽其所能拖延,而当他不能继续拖延的时候,会用法律策略向人民施压,获得微不足道的金钱,当这些钱财不够时,最后他就只能运用暴力手段开金钱之源,否则国家就会灭亡。一般来说,运用这些极端手段后,人民的情绪最终会平静,否则国家一定会灭亡。由此我们可以把这种病疫十分贴切地比作疟疾,疟疾的症状是肌肉部分僵化或被有毒物质堵塞,血液通过静脉向心脏输送,心脏就不能(像本应的那样)从动脉获得血液,由此首先会产生发冷收缩,四肢颤抖,之后产生热量,强力推向心脏为血液打开通道。而在这之前,它可能会通过降温来稍稍恢复精神使自己得到满足,直到(如果身体条件足够强壮)最后冲破阻塞部位,将有毒物质通过汗液排出,若是(身体条件太弱)的病人,就会死亡。

同样,一个国家有时有一种疾病,和肋膜炎类似。那就是当一个国家的财政运行失控,由于公共税收的垄断或控制使过多钱财掌握在一个或几个人手中,就像肋膜炎中的血进入肋膜,造成发炎,伴有发烧和强烈针刺痛感。

同样,一个有权势的臣民的名望,(除非国家对他的忠诚具有非常高的信任)是一种危险的疾病。因为人民(本该从统治者权力那里获得行动命令)会通过奉承和具有野心之人的声誉而不再服从法律,而是服从另一个人,而人们对这个人的品德和目的毫无所知。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对一个民主政府的危害比对一个君主制政府的危害更大,因为民主国家的军队力量雄厚,人数众多,这样就很容易将他们伪装成人民。尤利乌斯·恺撒就是运用这种方法获得人民支持反对元老院,使自己成为元老院和人民的主人。这种赢得民心拥有野心之人的做法就是明显的叛乱,并可以同巫术的效果相当。

国家的另一种疾病是城镇规模过大,这样国家就可以从自己的城市中组建起人员庞大的军队并负担其支出。自治城市过多也是一样,它们像一个巨大国家中的许多小国家,就像人肠道中的蠕虫。我在此要做一些补充,那些冒牌政治家对绝对权力提出异议,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自人民中的渣滓,由于被虚假知识蒙蔽,就一直干涉基本法律骚扰国家,就像医生称为蛔虫的小蠕虫一样。

我们可以进一步补充,无法满足的领土扩张欲望或贪念,外加敌人多次造成的不可治愈之伤,还有已经征服而未统一的领土,常常是一种负担,失去它相对于保留它的危险更小。懒惰享受、虚荣浪费也是一样。

最后,在战争中(对外或对内战争)敌方取得最后胜利,到了(己方力量不能控制战场)时,就不能对忠诚的臣民加以更多保护了,这时国家解体,每个人都有自由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保护自己的方式。因为主权者是给予国家生命和运动的公共灵魂,当灵魂不在时,四肢就不再受它的支配,就如同人的尸体不受离开躯体的灵魂(尽管灵魂不朽)支配一样。虽然主权君主的权利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行为而被消灭,但臣民的义务可以被消灭。因为渴望得到保护的人可以去任何地方寻求保护,当他得到保护时,就有义务(不假装表现出他是出于害怕而臣服)尽其可能保护好他受到的保护。但是一旦一个集会的权力被镇压,其权利最后也同样完全消失。因为集会本身已经消失,进而主权就不可能再重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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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处不含第18章。——原注

论黑暗王国

从空虚哲学和难以置信的经外传说而来的黑暗

哲学就是对一切事物产生的方式进行推理得到性质,或根据事物性质推理得到其可能的产生方式,最终产生在物质和人的力量允许范围内生活所需的效果。因此,几何学家从图像的结构中找出它的许多性质,从这些性质出发,通过推理得到新的构成方法,最终达到丈量土地、水域以及其他无限用途。同样,天文学家从太阳和恒星在天空中不同位置的升起、下落和运动找出产生昼夜更替、四季轮回的原因,通过这些来记录时间,并找到了类似的其他科学。

定义十分明确地告诉我们,不能把包括谨慎推测的原始知识(即所说的经验)当成哲学的任何部分;因为它不是由推理而来,在野兽和人身上都可以找到它,它仅仅是对过去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记忆,对其中极小事件的忽略就会改变结果,进而破坏谨慎推测的最终预期。然而从正确的推理中得到的不是别的,正是普遍、永恒不变的真理。

因此我们不能将任何错误结论用哲学一词冠名。因为用他理解的词语做正确推理的人永远不会得出错误结论。

任何人通过超自然启示所得到的也不能称为哲学,因为他得到的不是由推理而来。

由权威书籍进行推理所获得的也不能称为哲学,因为他所获得的不是从由因及果或由果及因的推理而来,这不是知识,仅是信仰。

推理能力是语言使用的结果,因此通过推理发现和语言本身一样古老的普遍真理不是不可能的。美洲野蛮人不是没有一些好的道德警句,此外他们也有有限的算术知识对不大的数字进行加减运算,但他们不会因此成为哲学家。早在人类以橡子和水为生时,就有少量玉米酿酒植物分散在田野和树林中,但那时人类并不懂得它们的价值,也就不会为了获取它们的营养去种植它们。同样的,从一开始就有各种正确、普遍存在并有利于人类的推理,比如自然植物,但其数量很少,而人类没有任何经验,也不懂得方法,也就是说,除了野草以及对普通植物的错误认识和猜想,他们对播种和种植完全没有认知。其原因是人们在获取生活必需品和防范邻居之外就没有休闲时间了。而当伟大的国家建立后,这一切才会改观。休闲是哲学之母,而国家是和平与休闲之母。哪里有伟大繁荣的城市,哪里就首先有哲学研究。印度秘密信仰的信奉者,波斯的魔术家、占星家,埃及和迦勒底的神父都被算作最古老的哲学家,这些国家也被列为最古老的王国。在希腊和其他西方国家(也许不比卢卡或日内瓦面积大)拥有和平之前,他们对对方充满相同恐惧,或除了观察对方而没有空闲观察其他事物时,哲学不会出现。最后,当战争使希腊这些较小城池统一成少数规模较大的城池时,才有来自希腊几个地区的七个人获得了贤人的名誉。他们中的一些人以道德和政治警句闻名,其他一些人以研究迦勒底和埃及人的学术成果,即天文学和几何学而闻名。但我们当时从未听说过任何哲学学派。

在雅典人打败了波斯军队后,获得海上统治权,进而获得了爱琴海、亚洲、欧洲所有岛屿和沿海城市的统治权,慢慢变得富有,在国内外没有工作的人无事可做,只能(如《使徒行传》第17章21节圣卢克所说)聊聊新闻,或向城市里的青年公开讲授哲学。每个大家都会为讲学找一个位置,柏拉图找了一个叫学院的公共场地,其名字源于一个雅典学园,亚里士多德在一个叫潘的庙宇里讲学,称为律西昂,有些人在拱廊、柱廊下,或商人摆地摊的走廊中讲学。有些人在另一些位置通过教学或观点争论打发他们的闲暇时光。有些人则在任何地方,只要那里能让城市中的青年聚集在一起听他们演讲。这就是卡尔涅阿德斯在罗马当使者时所做的,导致卡托建议元老院将其迅速赶走,因为他担心青年人因喜欢听卡尔涅阿德斯的美好言论(他们这样认为)而腐蚀他们的举止。

因此,他们进行授课或争论观点的任何地方都被称为学院(Schola ),该词在他们口中就是休闲的意思,争论在他们口中就是讽刺,即消磨时光。哲学家们本身也以他们的学派为名,他们中有些人就是以这些学派命名的,信仰柏拉图学术的人称为学院派,亚里士多德的追随者因为他教学的走廊而称为逍遥学派(又:亚里士多德学派),那些芝诺的学徒在拱廊、柱廊中学习,则称为廊派,由于他们经常在那里聚集闲谈或闲逛,好像我们就应称他们为莫菲尔德人、保罗教堂人或交易所人。

然而人们非常喜欢这种习惯,一时间很快传播到欧洲和非洲的绝大部分地区,因此几乎这些地区的每个国家都公开建立学校并保持讲座和辩论。

古代我们的救世主时期之前和之后,犹太人中也有学派,但是是他们的法律学派。虽然它们被称为犹太教堂集会,即人民的集会。然而法律规定基本是在每个安息日进行阅读、阐释和辩论的,因此它们的本质同公开学派没有什么不同,仅仅是名字上的差异罢了。这种犹太教堂集会不仅存在于耶路撒冷,在每个犹太人居住的外邦人的城市中也都存在。在大马士革就有这样一个集会,保罗曾进去过并进行迫害。在安提阿、以哥念和塞萨洛尼卡的其他集会中,他也进去辩论过。位于利伯丁(Libertines )、科里尼亚(Cyrenians )、亚历山大(Alexandrians )、希里亚(Cilicians )和亚洲其他地区的犹太教堂集会都是如此,这就是利伯丁学派以及位于耶路撒冷以外地区犹太人的学派。正是这些学派中的人同圣司提凡进行辩论的(《使徒行传》,第6章第9节)。

但是这些学派有何用处?如今的科学究竟有多少是源自于他们的理解和辩论呢?几何学是自然科学之母,然而却不是他们所带来的科学。柏拉图是希腊数一数二的哲学家,他禁止那些不懂一定几何知识的人加入他的学派。许多人对这种科学进行研究,给人类带来了很大好处,但从未提及他们的学派,也没有几何学家的任何派别,他们也没有哲学家的头衔。这些学派的自然哲学,与科学相比简直就是做梦,他们的语言毫无意义、可有可无。如果教授哲学的人没有深厚的几何知识积累,就不能避免上述情况。因为自然通过运动而产生作用,如果没有对线、形的比例和性质的知识,就不可能知道运动的方式和程度。他们的道德哲学不过是对他们的激情的描述。因为在没有世俗政府的情况下,行为规则就是自然法则,在世俗政府之内,则是民法。这种法则决定了什么是诚实、什么是不诚实,决定了公平与不公平,决定了普遍情况下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鉴于他们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厌恶制定善恶的规则,然而人们的好恶各不相同,就意味着不存在普遍同意的事情,于是每个人(只要他敢)都按照他们眼中善的标准行事,直到国家颠覆。他们的逻辑应该是采用推理的方法,但实际上却是一些用来迷惑那些提出问题的人的词语和发明。总之,没有任何事比老哲学家(如西塞罗所说,他就是其中之一)都不支持的事更荒谬了。我相信在自然哲学中没有什么比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更荒谬的了。他在《政治学》中所说的是与政府最不相容的东西,在《伦理学》中所讲的是最无知的东西。

犹太人的学派最初是摩西律法的学派,摩西下令(《申命记》第31章第10节)每七年中的最后一年,在帐篷宴会上应向所有人宣读这律法,让他们听见并学习。因此(俘虏后)在每个安息日宣读律法除了让人们熟悉他们应该遵守的训诫和向他们解释先知的著作外,不应有其他目的。但我们的救世主对他们的许多谴责可以表明,他们用自己虚假的注释和苍白的经外传说误解了法律文本。他们对先知的了解很少,所以他们既不承认先知预言的基督,也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因此,通过他们在犹太教堂集会中的讲座和争论,他们将法律原则变成了一种关于不可理解的上帝和灵的虚无空想的哲学。他们将最容易经过曲解而支撑他们达到目的的《圣经》模糊晦涩之处,以及他们祖先难以置信的传统混合在一起,将自己的怪想和虚无的哲学以及神学理论混合,创造出了这种虚无空想的哲学。

现在所说的大学是在一个或同一个城镇中集合起来的许多学派,在一个政府管理之下形成的组织。大学中主要学派有三个方向,即:罗马宗教、罗马法律和医学。至于哲学研究并没有什么地位,只是罗马宗教的女佣罢了。并且由于亚里士多德的权威是那里唯一盛行的学派,因此这种研究不是真正的哲学(其性质不取决于作家)而是亚里士多德学。对于几何学,由于它不屈服于任何事物而只服从严格的真理,所以直到最近为止它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如果哪个人凭借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这方面取得了任何程度的完美,一般他会被认为是魔术师,他的艺术只能用恶魔般的加以形容。

现在谈论一下部分来自于亚里士多德,部分来自于盲目理解的具体虚无哲学的教义,这些教义首先传入大学,然后传入教会。我将首先讨论它们的原理。有一种其他所有哲学应该依靠的原始哲学,其主要由最普遍名称或名词意义的正确界定。这种界定是为了避免推理中的模糊和模棱两可,一般称为定义,例如物体、时间、地点、物质、形态、要素、主题、物质、偶然、权力、行为(Act)、有限、无限、量、质、运动、行为(Action)、激情和其他解释人们对物体的性质和来源所必需的多种定义。这些和类似术语的解释(就是意义的确定)作为亚里士多德哲学的一部分,在经院学派中一般称为形而上学,这就是其名称,但意义却不一样。因为那里所指的是写在或位于他自然哲学后的书籍。但是经院学派却把它们当作超自然哲学的书籍,因为形而上学可以同时拥有这两种意义。书中所写的大部分内容确实难以理解,也和自然理性存在巨大冲突以至于任何认为可以用它来理解任何事物的人必须认为它是超自然的。

从混合有《圣经》的形而上学而组成的经院学派神学来看,我们可知世界上存在某种与物体相分离的要素,它们被称为抽象本质和实体形式。要解释这个术语,在这里需要多加注意。另外,我要向不习惯这类讨论的人表示抱歉,因为我是要向那些习惯的人阐述。这个世界(我不仅仅指凡间,喜欢凡间的人是凡人,我也指整个宇宙,也就是全部存在事物的全部物质)是有形的,这就是说,是物体的,它拥有范围和大小,即:长度、宽度和深度。物体的每个部分也是物体,也有类似的范围和大小,因此宇宙中的每个部分都是物体,不是物体的东西也就不是宇宙中的一部分。因为宇宙即是所有,不是宇宙中一部分的事物即不存在,所以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但也不能由此说灵是不存在的,因为它们也有范围和大小,因此它们是实在物体,虽然一般说话时只称可见可触的事物为物体,即有一定不透明度的物体。但对于灵来说,它们称之为无形物体,这个词语更加表示尊敬,因此可以更虔诚地形容上帝,至于上帝,我们不考虑什么词语能表明他的性质,那是不可以理解的,我们需要考虑的是用什么词能够最好地表达我们尊敬他的愿望。

为了知道他们依据什么说存在抽象本质和实体形式,我们将要考虑这些词语的确切所指。词语的使用是为了记录我们自己的想法,并向他人表明我们心中的想法和概念。有一些词语是被感知事物的名称,正如作用于感官并在我们的想象中留下一个印象的各种物体的名词。另外一些词语是关于想象本身的,这就是说,是关于我们所见或记忆中所有事物的观念或大脑中的图像。另外一些是名词的名词,或不同种类语言的名词。例如:普遍、复数、单数,都是名词的名词,定义、肯定、否定、真、假、三段论、讯问、承诺、协议,都是某些语言形式的名词。另一些词则用来表示一个名词和另一个名词间的推论或抵触关系。例如当一个人说:“人是一种物体”时,他指的是物体这一名词是人这一名词出现后出现的,是同一事物——人所对应的许多名词中的一个名词。它们之间的推论是由“Is ”(是)这个字联结起来的。和我们用“Is ”(是)字一样,拉丁人用他们的动词“Est ”(是),希腊人用Eσu 的各种变化来联结。我不知道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是否有他们的语言来表示这个字,但是我肯定他们不需要这种字,因为将两个名词按照一定顺序放在一起,符合他们的习惯,就可以像“Is ”、“Bee ”或“Are ”一样表示词语之间的关系了(因为正是习惯给予了词语力量)。

假设有一种语言没有对应EstIsBee 的任何动词,而使用这种语言的人进行推测、总结和各种推理的能力一点不比希腊和拉丁人差。如此一来,从它派生以及根据这些词语而来的最常使用的更多词语,例如实体、本质、必须、必须性,是什么呢?因此它们不是事物的名称,而是一个我们所知的符号,用它表示我们设想中一个名词或限定性词语对另一个词语的推论关系。例如,当我们说“人是一个活着的物体”时,并不表示人是一个东西,而活着的物体是另一种东西,Is (是)或Beeing (是)又是另一种东西。我们的意思是,人和活着的物体是一回事。因为“如果他是人,那么他就是一个活着的物体”是用Is(是)表示的真实正确的推论。因此,成为一个物体、走路、说话、生活、看见以及类似不定式同有形、行走、讲话、视力等类似名词所指的相同,正如我在其他地方更加充分表述的一样,都是无所指的名词。

但是(可能有人会说),在这种类型的著作中,我只意在说明政府和服从学说的必要内容,把书弄得如此微妙难懂是什么目的呢?我写书的目的就是让人们不再受他们的折磨,建立在亚里士多德虚无哲学基础上的独立本质的教义,用毫无意义的名词让人们受到惊吓,进而不服从他们国家的法律。就像人们用一件空的紧身上衣、一顶帽子和一个弯曲的棍子吓唬鸟类,不让它们接近谷物一样。因此基于这一点,当人死去并下葬后,他们说他的灵魂(即他的生命)会从他的身体中脱离并独立行走,夜晚在墓地中可以看见。基于同一点他们说,一片面包的形状、颜色和味道在不存在面包的地方也存在。同样,信念、智慧和其他美德有时是从天上灌输进人体的,而有时是吹进去的,好像品德高尚的人和他们所具有的品德可以分成很多部分一样,还有其他许多东西用来削弱臣民对他们国家主权者的依赖。如果一个人希望“服从”能被灌输或吹进他的体内,那么还有谁会遵守法律呢?谁不会去服从可以创造上帝的司祭,而服从统治者和上帝本身呢?那些害怕鬼魂的人谁不会对那些能够制造圣水并将鬼魂赶出他们体内的人怀有极大尊敬呢?这些例子就足以说明亚里士多德的实体和本质能给教会带来多大错误。可能他知道这是虚假哲学,但害怕苏格拉底的命运,因此仍然将它作为符合且确证他们宗教的东西写出来。

一旦陷入独立本质的错误,他们就会被卷入随之而来的许多其他荒谬之中。由于他们把这些形式看成是真实的,他们就有义务给它们安排一些空间。但由于他们认为这些东西是无形的,不存在任何范围和大小,并且所有人都知道空间就是范围和大小,只能用有形的事物填满,这样他们就被迫用一个区别来支撑他们的信用,说他们事实上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界限,而限定的词语仅仅是文字而已,这些文字在这种情形下毫无意义,只在能够隐藏他们虚无性的拉丁语中产生作用。因为一个事物的界限除了它本身空间的测定和规定外什么都不是,因此做出区分的两个词语就是一样的。尤其是他们说人的本质就是他的灵魂,他们确定灵魂的全部都在他的小指上,也存在于他身体的其他每个部分(不论多小),整个身体中的灵魂并不比身体任何一部分中的灵魂多。有谁会认为上帝相信这种荒谬之言呢?但是那些认为躯体之外存在与躯体分离的灵魂的人则必须相信它。

当要他们讲述无形实体如何经受痛苦,如何经受地狱之火和炼狱的折磨时,他们却无言以答,只能说他们不知道火焰如何烧毁灵魂。

再者,由于运动是空间的改变,而无形实体是不具有空间的,因此他们很难将如下事情变成似乎具有可能性:灵魂如何能够离开身体去往天堂、地狱或炼狱;人的鬼魂(我可以加上它们出现时穿的衣服)如何能于夜间在教堂、教堂庭院和其他墓地徘徊。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回答这些问题,除非他们说它们是在限定地行走而不是受界限地行走,是它们的灵在行走而不是躯体在行走。因为这种牵强无理的区别对任何难题都同样适用。

关于永恒的意义,他们不将它看作是时间的无穷延续。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说出为什么上帝意图以及对即将发生的事物的规定,不发生在他对相同事物的预知之前,如同有效原因出现在结果之前或行为人出现在行为发生之前;关于不可理解的上帝本质的大胆观点,他们也不能给出理由。但是他们会告诉我们,永恒是时间的停滞,即停顿的现在(经院学派如此称呼),他们和其他人都不理解,最多用“停顿的现在”表示空间的无限广阔。

人们在内心通过对各部分进行计数来划分一个物体,对这些部分进行计数时,也就对这些部分填充的空间进行了计数。因此在设计这些部分时,我们只有同时设计出这些部分需要的空间。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想象出比所需空间更多或更少的部分。但是他们会让我们相信,通过上帝的全能,一个物体可以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很多地方,许多物体也可以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仿佛是说,承认了神圣的能力,可以使存在的东西不存在,曾经存在的东西并不存在。这只是他们对本应怀有崇敬和爱慕的神和不可理解的自然在哲学上争辩而必然产生不一致的一小部分。这些定语不能说明神是什么,但应该用我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称呼表达我们尊敬他的愿望。但是那些冒险从这些尊敬定语中对他的本质进行推理的人,在最开始就失去了他们的理解,陷入无穷无尽的困境之中。就像一个疏于朝堂礼仪的人遇见了一个比他通常打交道的更伟大的人时,在门口就跌跌撞撞,想要稳住身体不跌倒,衣服却滑落下来;穿上衣服时,帽子又掉了,混乱的情况一个接一个,他才会发现自己的惊慌失措。

下面说物理学,它是对自然事件从属或低一级原因的知识。他们除了一些空话什么都没有提出来。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某种物体会自然地朝地面掉落,而其他物体则自然地上升,经院学派就会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告诉你掉落的物体是重的,正是物体的重量导致了它们掉落。但是如果你问他们重量是什么意思,他们就会将其定义为朝着地心运动的努力。因此物体下落的原因就是一种要处在下面的努力。这就是说,物体下落或上升的原因是它们要这么做。或者他们会告诉你地心是重的物体的休息和存放处,因此它们努力到那里。就像石头和金属如同人类一样拥有欲望,可以辨认它们将要去的地方,或者它们喜欢休息而人类不喜欢,又或者一片安装在窗户上的玻璃还没有掉到街上安全。

如果我们要知道为什么同一个物体(不给它增加什么的情况下)在某个时候看上去比其他时候更大,他们说,当它看上去小一些的时候,是因为它凝缩了;当它看上去大一些的时候,是因为它变稀薄了。什么是凝缩和稀薄呢?凝缩就是同一物质比之前质量减轻了,而稀薄就是质量相比之前增加了。就像存在一种没有确定质量的物质,质量不是别的,只是物质的确定。这就是说,我们以此说一个物体比另一个物体大(多)或小(少)。或者好像一个物体在被创造出来时根本没有质量,之后再根据人们希望物体密度更大或更小而多加或少加一些东西。

至于人类灵魂的成因,他们说,通过加入而创造和通过创造而加入。

而感觉的原因,就是个体的普遍性,即物体的显现或幻影。当幻影被眼睛看见时,就是视觉,当它被耳朵听见时,就是听觉,能被舌头品味时,就是味觉,被鼻子嗅出时,就是嗅觉,被身体其他部分感觉到时,就是感觉。

对于意志——即进行特定行为的意愿,形成的原因,他们把其归因于能力,即人类普遍拥有的有时想做一件事,有时又想做另一件事的能力,这就是所说的意图。这就把能力当成了行为的原因,就像一个人把人们的善行与恶行归因于他们具备行善与作恶的能力。

在很多情况下,他们把自己的无知当成了自然事件的原因,但却用其他词语进行掩盖。就像他们说,运气是偶然事件发生的原因,而偶然事件就是他们不知道发生原因的事件。他们还把许多结果归因于超自然神秘性质:即他们不知道的性质,因此(如他们所想)其他人也同样不知道。他们还把许多结果归因于同情、反感、相反特性、特殊素养和其他类似词语,它们既不表示产生它们的人,也不表示它们产生所依赖的操作。

如果这种形而上学和物理学不是虚无哲学,那么就不存在任何虚无哲学,圣保罗也不需要警告我们避免它了。

至于他们的道德和世俗哲学,也是一样或更加荒谬。如果一个人做了非正义行为,就是说,与法律相冲突的行为,他们就说上帝是法律产生的最初原因,也是这一行为和其他所有行为的最初原因,但肯定不是非正义行为——即不遵守法律行为的最初原因。这就是虚无哲学。人们同样可以说,一个人既画了一条直线,又画了一条弯曲的线,这是其他人造成的不协调。这就是在知道前提之前,预先得出结论的所有人的哲学。他们假装能够理解不可能理解的事,把尊敬的定语说成本质的定语,因为这一区别是用作保持自由意志教义的,即人不服从上帝意志的意志。

亚里士多德和其他异教哲学家根据人的欲望定义善恶。只要我们认为他们是根据自己的法则统治所有人,这样就很好。因为如果人们除了自己的欲望之外就没有其他法则,那么就不可能存在善行与恶行的法则。但是在一个国家中,这个衡量标准是错误的,个人的行为不能成为衡量标准,作为衡量标准的应是法律,即国家的意志和欲望。而这一教条并没有得到贯彻实施,人们还是根据自身的激情判断自己的善恶、判断他人和国家行为的善恶。人们完全不考虑公共法律,而是根据自己的看法称为善或恶。不只是发过誓必须无条件遵守上级的僧侣和助理僧侣,每个臣民都应认为自己受到自然法则的约束而服从世俗主权者。这种关于善的个人衡量标准不仅是虚无的教义,也是对公共国家的危害。

认为婚姻与贞节或节欲存在冲突,因此把它们当成道德罪行的说法也是虚无和虚假哲学。这些人以贞节和节欲为由不许教士结婚。他们坦白,以贞节、节欲和纯洁为名义,要求祭坛侍者和圣礼管理者一直和女人保持距离,而这只是教会的一项制度。他们把夫妻合法同居称为无贞节以及非节欲行为,因此人们将婚姻当成一种罪,至少是一点儿都不纯洁、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这些人是不适合作为祭坛侍者的。如果法律是因为夫妻同居是非节欲、有违贞节而制定,那么所有婚姻都是罪恶的。如果对于献身上帝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十分肮脏的事情,那么做更多自然、必要和日常工作的所有人都不配成为司祭,因为他们更不干净。

制定禁止司祭结婚规定的秘密基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它不会依据道德哲学的这种错误,也不会依据相比婚姻生活更愿独自生活而制定此规。后者从圣保罗的智慧而来,他意识到在福音传播者受迫害的时期,他们被迫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传教,照顾妻儿是多么不方便的一件事。该规定的制定是依据教皇们和后来的司祭们把自己变成牧师,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上帝王国唯一继承人的企图,对于上帝王国,有必要让他们远离婚姻,因为我们的救世主说过,他的王国来到之际,上帝的子民们既不能迎娶,也不能出嫁,而应像天上的天使一样,也就是说,成为灵。既然他们已经以灵之名自称,那么(在不需要时)允许自己拥有妻子就是一件不协调、不一致的事情。

他们从亚里士多德的世俗哲学中学到,除了平民国家以外的所有国家(例如当时的雅典)都称为暴政国家。他们称所有国王为暴君,由征服他们的拉塞得孟尼人建立的三十个贵族统治者被称为三十暴君。他们把民主之下人们的状况称为自由。暴君最初所指不过是君王,但在希腊大部分地区的这种政府被废除之后,暴君一词在原本拥有的意义之外,还有平民国家对其的憎恨。就像在罗马废除国王后,国王一词便为人们所憎恨。因为对所有人来说,用带有鄙视意义的词形容强大敌人的巨大过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当同一些人对民主统治或贵族统治不满时,他们不用寻找一些臭词表达愤怒,而是用现成的词:无政府状态来表达,并把另一个称为寡头统治或少数人的暴政统治。侵犯人民的不是其他,是他们并不是按照每个人希望的方式被统治,而是作为公共代表,不论是一个人还是大会全体认为合适的方式被统治,即受一个专制政府的统治。他们因此骂他们的上级,从不知道(也许在内战之后会知道一点点)如果没有这样的专制政府,这种战争将会永远继续下去,他们认识到,是人和武力使法律具有力量和权力,而不是语言和承诺。

因此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中有另一个错误,即:在秩序井然的国家里,进行统治的不是人,而应是法律。一个具有正常感觉的人,尽管他不能读写,但怎么会看不到他受着自己惧怕、并相信在他不服从时会被伤害或杀害的人们统治呢?谁会相信在语言和文字的背后没有权力之手和权力之剑在操纵呢?这是有毒害的错误之一,因为这些错误诱导人们在不喜欢他们的统治者时,就依附于称统治者为暴君的人,并认为对这些暴君发动战争进行反抗是合法的。而牧师有时却在讲坛上宣扬珍视这些错误。

他们的世俗哲学中还有另一个错误,这一错误既不是从亚里士多德、西塞罗,也不是从其他任何异教徒那里学到的,即尽管人们的语言和行为都符合规范,却通过对他们所持信仰进行检查和质询,把仅是行为规则的法律权威扩展到每个人的思想和良心。如此一来,人们不是由于回答了他们的真实思想而受惩罚,就是因为害怕惩罚而不吐真情。的确,当一个世俗管理者想雇用一个传教的官员时,可以询问他是否愿意传此教义,如果他拒绝,就可以不雇用他。但是当他的行为并不为法律所禁止时,强迫他控诉自己的观点是违背自然法则的,特别是喜欢说教的那些人,如果一个人对基督教信仰的条目具有错误见解,那么这个人应该受到永远、极度的痛苦折磨。如果一个人知道犯这种错危险如此之大,他又与生俱来就关心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灵魂根据自己的判断去尝试,而要根据任何其他不关心自己罪行的人的判断行动呢?

对于一个平民来说,他没有国家的权力,就是说,没有代表国家的人允许他按照自己的精神解释法律,这就是政治学中的另一个错误,但是这个错误既不来自亚里士多德,也不是自其他任何异教徒哲学家而来。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否认制定法律的权力中含有在他们认为需要时解释法律的权力。《圣经》中所有有法律的地方都是由国家的权力制定的法律,因此,《圣经》难道就不是法律的一部分吗?

还有同一种错误,即除主权者外,任何人限制他人拥有国家没有限制的权力。例如,让凡夫俗子向法律给予其自由的人传教是不合适的。如果国家让我传教或讲道,即如果国家没有禁止我,那么就没有人能够禁止我。如果我发现自己身处美洲的偶像崇拜者中,作为一个基督徒,虽然我没有从事司祭一职,我也应认为在收到罗马命令之前传播基督教是一种罪。在我开始传教后,难道我不能解答他们的疑惑并向他们解释《圣经》吗?或者说,难道我不能传教吗?但针对这一点有些人可能会说,如同为他们进行圣礼,必要性必须建立在一个具有足够说服力的任务上,这是正确的。但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是正确的,对任何事来说,在必要时就宽免,当没有法律禁止它时,就不需要宽免。因此,否定世俗主权者没有否定的职能就是剥夺了合法的自由,这同世俗政府的教义相矛盾。

由经院神学博士们引入的虚无哲学的例子不止这些。其他人如果愿意可以自己去看。我只想补充的是,经院神学的作品大部分是无足轻重的一串串奇怪和粗野之词,要不就是不同于通用拉丁语的词语,这样就能向西塞罗、法罗和所有古罗马文法家进行炫耀。如果谁想要证明真实与否,可以让他(如我之前所说)看看自己能否将任何经院神学作品翻译成任何现代语言,例如法语和英语,或任何其他丰富的语言。因为如果大部分内容不能让人理解的话,用拉丁语表达也不能让人理解。这种毫无意义的语言,虽然我不能说它是伪哲学,但它具有隐藏真理、让人们认为他们已经得到真理而不坚持深入研究的性质。

最后,从虚假或不确定的历史而来的错误,这是圣人生活中虚构奇迹的传说。罗马教会博士根据幽灵和鬼魂的历史声称他们对地域、炼狱和驱魔的作用,还有在理性和《圣经》中没有依据的作用。他们还把所有那些传统称为未记录的上帝语言,但那些仅仅是愚蠢的传说。尽管这些传统也分散于古代神父的著作中,但那些神父也是人,也可能轻易相信虚假传说,并提出观点说明他们相信的东西是真理,(依据圣约翰的建议)检查灵的人(见《圣约翰书信》第4章,第1节)其作用仅仅是对有关罗马教会权力的所有事情(这种滥用不是他们没有产生怀疑就是通过权力获益),因为草率地相信传说而怀疑不信任他们的证据。最真诚的人,如果他没有关于自然原理的大量知识(例如神父们就是这样),他们一般就很容易草率地相信传说。因为从本质上讲,最本分的人最不会怀疑其具有欺骗目的。教皇格雷戈里和圣伯纳德有一些鬼魂幽灵之说,说他们在炼狱中,我国的贝达也有类似之说;但是我相信这些传说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但如果他们或其他任何人依据自己的知识讲述任何类似故事,他们最多也只能确认这些是虚无的传说,却能发现他们的弱点或欺诈。

介绍了虚无哲学,我们还可以讲一下被那些既没有合法权威也没有足够学识来对真理进行判断的人压制的真正哲学。我们的方向表明,所有精通人类科学的人现在都承认有恰好相反的事物。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其表现得越来越清楚,每一日和年的变化是由于地球运动决定的。然而,人们在他们的著作中只是假定了这一推论,并为支持和反对意见敞开大门,就受到了教会的惩罚。但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是因为这样的观点违背真正的宗教吗?如果这些意见是正确的,就不可能如此。因此,就让有资格的评判员首先对其进行检查吧,或者让那些假装知道相反观点的人去驳斥吧。是因为它们违反既有宗教吗?就让它们在教授这些传教者们的君主的法律,即在世俗法律下沉默吧。因为即使是教授真正哲学的人违反法律时,也可以合法地惩罚他们。是因为它们赞同叛乱或骚乱而使政府陷于混乱吗?就让那些负责公共秩序的人,即世俗权威用他们的权力惩罚这些人,让他们安静吧。因为教会权力会(在他们服从国家的任何地方)用自己的权力谋取权力,虽然他们称之为上帝的权力,但实际上是篡夺。

由这种黑暗而来的利益及其归属

西塞罗怀着崇敬的心情提到一位叫卡西的严厉的罗马法官,因为卡西在处理犯罪案件时有一套惯例,即(当目击人不能提供充分证据时)询问原告,这就是说,被告方因被起诉事件获得了或期望获得什么利益、荣誉或其他满足。因为在推测中,没有什么比获得利益的行为更能清晰地说明当事人的问题。在此,我想以同样规则检查,是什么人用这些与人类和平社会相违背的教义让这一部分基督教国家的人民误信了如此之久。

首先,有一种错误,即:目前地球上的教会激进分子就是上帝王国(即荣耀之国、乐土,而不是恩泽之国,这只是应许之地)与尘世利益相连。第一,教会的牧师和传教者作为上帝公使,有权利管理教会。因此(由于教会和国家是相同人格)他们就成为国家的长官和统治者。既有这一头衔,教皇就说服所有基督教信徒相信违背他的旨意就是违背基督教本身。其他基督教信徒若与他有任何分歧(受到灵权的迷惑)就要放弃服从他们的合法统治者,这事实上就是统治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君王。因为尽管最初是基督教皇以及罗马帝国允许(他们承认这一点)授予他们为世俗国家的官员最高祭司长,享有基督教义最高教授者的权利,但在经过分裂和解体后,就不难在已经臣服于他们的人们身上强加上另一个称为圣彼得权利的头衔。这不仅是保护他们号称的所有权力,也要把同样权力拓展到其他基督教省份中去,虽然这些省份已经不联合在罗马帝国中了。这种普遍君主制的利益(考虑到人们对统治的渴望)就是一个充分的推测,号称具有普遍统治权并长期享有它的教皇就是此教义的创造者,他以此获得了统治权,这一教义就是:目前地球上的教会就是基督王国。因为承认了这一点,就必须要承认基督在我们中间有一些助理人员,基督通过他们向我们传达他的指令。

在一些教会否认了教皇的普遍统治权后,人们就有理由推测,在所有这些教会中的世俗主权者们应该收回他们之前不慎从自己手中让出的权力。在英格兰事实就是这样,只不过国王任命管理教区政府的人坚持他们是上帝任命的,既没有篡夺最高统治权,也独立于世俗权力之外。他们似乎是在承认国王可以任意剥夺他们行使职责的情况下,才发起篡夺。

但是在长老会掌权的地方,虽然禁止教授许多其他罗马教会的教义,然而基督王国的教义已经来到,其开始于我们的救世主复活之时的教义仍然被保存着。但是“对谁有利”呢?他们希望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呢?教皇也希望如此:对人民拥有统治权。但是人们除了把他们的合法君主开除出教会,进而让他在自己的王国远离所有公共祭神职位,并且在他用暴力试图重获职位时能用暴力阻止他之外,还为了什么呢?在不顾世俗统治者的权力,将任何一个人开除出教会,剥夺他的合法自由、篡夺一种统治他们兄弟的非法权力之外,还为了什么呢?因此,宗教黑暗的创造者就是罗马教会和长老会教士。

在此之下,我也要提及帮助他们在获得灵的统治权之后,保持灵的统治权的教义。第一种说法是:“教皇在他的公职上不会犯错。”因为相信这一点的人,谁不会时刻听候他的命令呢?

第二种说法是,不管在什么国家,所有其他大主教的权力既不是从上帝那里直接获得的,也不是从他们的世俗统治者那里间接获得的,而是从教皇那里得来的。基于这种教义,每个基督教国家里都有很多有权势的人(主教就是这类人),他们依赖于教皇,服从教皇,虽然他是一个外国君主。通过这种方式,他就有能力(就像他多次所做的那样)针对不根据他的喜好和利益进行统治的国家发起内战。

第三种说法是,其他所有司祭、修道士和辅助修士都可以从民法权力中得到豁免。因为通过这种方式,每个国家的大部分人都能享受到法律的益处,并且受到世俗国家权力的保护,却不用支付任何公共开支,也不会像其他臣民一样因为犯罪而受到惩罚。因此,他们除了教皇之外谁都不怕,并且他们只依附于教皇,支持他的普遍君权。

第四种说法是,给予司祭们(在《新约》中就是长老的意思)司祭的称谓,上帝是他们的国王时,在犹太人中,这一称谓就是世俗统治者和公共牧师的头衔。此外,将主的晚餐作为祭祀,让人们相信教皇对所有基督徒都有摩西和艾伦对犹太人拥有的权力,这就是说,大司祭当时拥有世俗和神的一切权力。

第五种说法是,婚姻是一件圣事,给予了神职人员判断婚姻合法性的职责,继而认定哪些后代是合法的,再进一步认定谁具有王国的继承权。

第六种说法是,拒绝承认司祭的婚姻可以保证教皇对国王的权力。因为,如果一个国王是司祭的话,他就不能结婚,不能将其王国传给他的后代。如果一个国王不是司祭,那么教皇就会对国王和他的臣民行使神权。

第七种说法是,从秘密忏悔中他们可以获得比关于教会图谋情报更有价值的,关于国王和世俗国家大人物密谋的情报,并以此保证他们的权力。

第八种说法是,通过将圣人经典化并宣布谁是殉道者来保证他们的权力。如果教皇通过驱逐出教会来宣布他们是异教徒或教会的敌人,即(根据他们的解释)教皇的敌人,他们就可以引诱头脑简单的人们用生命同世俗统治者进行顽强抵抗。

第九种说法是,通过给予每个司祭传播基督教义、聆听忏悔和宽恕及封存罪来保证自己的权力。

第十种说法是,通过炼狱教义、借口外部工作以及放纵,神职人员变得更加富裕。

第十一种说法是,通过鬼神学和驱邪术以及其他相关东西,他们让(或者他们自以为让)人民对他们的权力更加畏惧。

最后一种说法是,大学(全部是由教皇权力建立和管理)里教授的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伦理学和政治学,草率的区分、粗俗的术语和经院学者的晦涩语言,使他们的错误不被发现,并让人们把虚无哲学的鬼火误当作福音的光芒。

如果以上这些还不充分,我还可以补充他们的其他黑暗学说,其好处在于对建立凌驾于基督教人们合法统治之上的非法权力有助益,或者对建立起的权力的维持有益,或者对维持这种权力的人的世俗财富、荣誉和权威有益。因此根据之前所说的“对谁有利”的规则,我们可以公正地宣布,教皇、罗马神职人员和其他所有试图在人们心中建立这种错误学说,即:当前世界上的教会就是《旧约》和《新约》中他提到的上帝王国,这些人就是所有灵的黑暗。

但是在皇帝以及其他基督主权者的政府之下,这些错误和教会职责的侵犯,先是悄悄混进并扰乱了他们的财产和臣民的安宁。虽然他们因为缺少对后果的预见、对传道士阴谋的洞悉而受到同样的损害,但也可以认为是他们使自己和大众受到了损失。因为没有他们的允许,最初煽动之说就不可能公开传播。我说他们在开始时就可以阻止这些言论的传播。但是人们的心一旦被那些宗教人士占据,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进行补救。上帝在对人类反对真理的所有阴谋进行及时摧毁上从未失败,我们只需等待上帝在愿意时提供补救办法。上帝很多时候都容忍敌人和他们的野心膨胀到一定高度,让产生的这种暴力打开前辈因为戒心封住的眼睛,并让人们因贪求太多而一无所获,就像彼得渔网中的鱼太多,一阵挣扎后弄破了渔网。然而那些没有耐心的人,在他们臣民的眼睛打开之前就力争抵抗这种侵占,却增加了他们所要抵抗的力量。因此我不责备腓特烈大帝为我国哈德良教皇执掌马鞭,因为当时他的臣民的意向安排就是如此,如果他没有那么做,他就不可能继承帝国。但是我要谴责的那些人的权力在开始是完整的,由于在属于他们领域的大学内伪造出这些学说,当继位教皇们登上所有基督教主权者的王座,任意践踏他们和他们的人民时,他们就不得不为这些人执掌马鞭。

人们内心捏造的东西是如何编织而成的,也可以以同样方式解开,其方法是相同的,只不过顺序就颠倒了。这个网最初由权力的要素构成:智慧、谦恭、真诚和使徒的其他美德。人们皈依、服从使徒是出于尊敬而不是义务。他们的良知是自由的,他们的语言、行动只臣服于民权。后来长老们(随着基督教徒的增加)聚集在一起考虑他们应该教授什么,并遵守不教授任何与他们会议规定相悖内容的原则,让人们因此认为有义务遵守他们的教义。如果当他们拒绝,就拒绝与他们为伍(当时这被称为开除教籍)。这不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不信仰宗教的人,而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不遵守的人而拒绝与他们为伍。这是在他们的自由之上打的第一个结。长老越来越多,主要城市或主要区域的长老们就拥有了掌管较小区域长老的权力,并恰如其分地给自己加上主教的称谓,这是在基督徒的自由之上打的第二个结。最后,罗马的主教因为皇城的关系,就自然而然拥有了掌管整个帝国其他所有主教的权力(这一部分是皇帝自身的意志,一部分是最高司祭长的称谓,最后当皇帝变弱时,就通过圣彼得的特权获得)。这就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结,也是教皇权力的全部综合和结构。

因此要通过同样方式来分析或解决,但是要从最后打的结着手,就像我们看到的英格兰高于政治的教会政府的解体一样。首先,伊丽莎白女王解除了教皇的权力。之前主教依据教皇的权力行使职权,而现在则要依据女王及其继承者的权力行使职权。他们仅仅是通过保留“按照天律”的说法,才被认为是直接接受上帝权力的命令。这样第一个结就打开了。之后,英格兰的长老们最近推翻了主教制度。这样就打开了第二个结。几乎与此同时,长老们的权力也被解除了。因此我们又回到了独立原始基督教徒的身份,去自由追随他们最喜欢的任何人,如保罗、矶法、阿波罗。如果这样没有竞争,不根据我们对牧师感情来衡量基督教义(使徒曾经在《哥林多后书》中斥责过这种错误)也许是最好的。第一,除了福音,不应有任何权力凌驾于人类良知之上,使道德信仰作用在每个人身上的并不永远根据种植浇灌它的人的目的,而是根据让它生长的上帝的目的。第二,有人教授说每个小错误中都蕴藏着大危险,就要求拥有理性的人接受其他任何人的理由或人群中的多数声音,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合理的,这比他拿在十字架上的救赎来冒险好不了多少。而传教士们也不应因为失去了古时的权力而不高兴;因为谁都没有他们清楚,权力要靠获得权力的美德保持,即通过:智慧、谦恭、明晰教义和对话时的真诚来保持权力。依靠压制自然科学和自然理性的道德是不能使权力得到保持的。通过模糊的语言、妄称自己学富五车也不能保持权力;通过装神弄鬼的欺诈也不能保持权力。也不能用其他错误,比如对教会牧师而言不仅是错误,更是丑闻,当人们镇压他们的权力后迟早会摔跤的错误来保持权力。

但是在世界接受了现今激进的教会也就是《圣经》新约和旧约中所说的上帝王国的说法后,获得属于这些方面职位的渴望,尤其是基督助理人员这一伟大职位和获得了主要公共职位的人的渴望逐渐变得那么明显以至于失去了牧师职责拥有的内心尊敬。因为世俗国家中,那些拥有所有权力的人中最聪明的人,只需要获得君主的同意就可以不再进一步服从君主。自从罗马主教不得不承认自称是圣彼得继承人为最高主教之后,他们整个集团,或称之为黑暗王国,就可以被不恰当地同精灵王国作比较;也就是同英格兰老妇们所说的关于魔鬼和精灵在夜间闹鬼的传说作比较。如果一个人要探究这个伟大教会国家的起源,那么他很容易就能感觉到,教皇职位不过是死去的罗马帝国的鬼魂戴着皇冠坐在坟墓上而已。因为教皇职位也是突然从异教权的废墟上出现的。

他们在教会和公共法令中使用的拉丁语,目前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不是常用语言,这不是古罗马语言的鬼魂又是什么呢?

无论哪个国家的精灵,都只有一个普遍国王,我们的一些诗人称之为奥伯伦王,但是《圣经》中称为别西卜——恶魔之王。同样,无论教士在谁的领土内,只承认一个普遍国王,即教皇。

教士们是精神上的人,是鬼的神父。精灵和魔鬼居住在黑暗、偏僻的地方或墓地中。而教士们行走于晦涩的教义、修道院、教会和庭院中。

教士们有他们自己的大教堂,无论它们建立在哪个城镇中,通过圣水之德以及称为驱魔的某种魔力,就有力量将这些城镇变为城市,也就是帝国都城。精灵们也有它们拥有魔法的城堡,一些巨大的魔鬼主宰着城堡周围地区。

精灵们不会被抓起来讯问它们造成的伤害。因此教士们也从民事法庭上消失了。

教士们运用结合有形而上学、奇异之事、传说和滥改过的《圣经》的一些魔力带走了年轻人对理智的运用,教士们这么做并不为其他,只是让年轻人按照他们的命令行事。同样,据说精灵们将小孩儿从摇篮中带走,把他们变成天然傻瓜,因此一般人称他们为小“妖精”,经常搞恶作剧。

精灵在什么魔法店或操作室中施展魔法,老妇人们也不确定。但是教士的操作室则非常有名,就是人们从教皇权威那里接受他们教义的大学。

当精灵对任何人感到不满时,据说他们会派小“妖精”给他们点儿教训。当教士们对世俗国家感到不满时,也会派他们的小“妖精”,即迷信和受迷惑的臣民,通过宣传蛊惑言论给他们的君主一点儿教训,或让一个被承诺迷惑的君主去教训另一个君主。

精灵不会结婚,但是它们中间存在梦淫妖和有血有肉的凡人交配。教士也不结婚。

教士们通过对他们无比崇敬的无知之人的捐赠和什一税搜刮土地。在关于精灵的传说中,它们也进入牛奶厂,从牛奶中吸取奶油,饱餐一顿。

精灵王国使用何种钱币,精灵的传说故事中并没有记载。然而尽管教士们付钱时,是通过宣圣、赦免和弥撒的方式进行的,但他们在收钱时使用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钱币。

对于这一点以及存在于教皇和精灵王国之间的相似点,还可以进行补充,即:由于精灵不存在,而老妇人或老诗人的神话仅存在于无知之人的印象中,因此教皇的神权(在他自身世俗领土范围之外)仅存在于听到虚假传奇、虚假传说和对《圣经》的错误解释后,害怕被开除教籍的被迷惑的人心中。

因此,对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女王来说,分别用他们的符咒把他们赶走就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了。但是谁又知道罗马之灵现在已经出去,在中国、日本、印度等干旱贫瘠的土地上传教,没有回来的可能,甚至带来大量比他还坏的灵,进入并居住在打扫干净的房子里,使得结果比最初更糟呢?因为现在不仅仅只有罗马教士假称上帝王国存在于世,并以此从中获得一种不同于世俗国家权力的另一种权力。关于政治学学说,以上就是我想讲的所有内容。在我审阅修改之后,会在本国公开,接受批评改正。

Thomas Hobbes

Of Man

PENGUIN BOOKS — GREAT IDEAS

The Introduction

Nature (the Art whereby God hath made and governes the World) is by the Art of man,as in many other things,so in this also imitated,that it can make an Artificial Animal.For seeing life is but a motion of Limbs,the begining whereof is in some principall part within;why may we not say,that all Automata (Engines that move themselves by springs and wheeles as doth a watch) have an artificiall life?For what is the Heart ,but a Spring ;and the Nerves ,but so many Strings ;and the Joynts ,but so many Wheeles ,giving motion to the whole Body,such as was intended by the Artificer?Art goes yet further,imitating that Rationall and most excellent worke of Nature,Man .For by Art is created that great Leviathan called a Common-wealth,or State,(in latine Civitas) which is but an Artificiall Man;though of greater stature and strength than the Naturall,for whose protection and defence it was intended;and in which,the Soveraignty is an Artificiall Soul,as giving life and motion to the whole body;The Magistrates ,and other Officers of Judicature and Execution,artificiall JoyntsReward and Punishment (by which fastned to the seate of the Soveraignty,every joynt and member is moved to performe his duty) are the Nerves ,that do the same in the Body Naturall;The Wealth and Riches of all the particular members,are the StrengthSalus Populi (the peoples safety ) its BusinesseCounsellors ,by whom all things needfull for it to know,are suggested unto it,are the MemoryEquity and Lawes ,an artificiall Reason and WillConcordHealthSeditionSickness ;and Civill war,Death .Lastly,the Pacts and Covenants ,by which the parts of this Body Politique were at first made,set together,and united,resemble that Fiat ,or the Let us make man ,pronounced by God in the Creation.

To describe the Nature of this Artificiall man,I will consider

First,the Matter thereof,and the Artificer ;both which is Man

Secondly,How ,and by what Covenants it is made;what are the Rights and just Power or Authority of a Soveraigne ;and what it is that preserveth and dissolveth it.

Tirdly,what is a Christian Common-wealth

Lastly,what is the Kingdome of Darkness

Concerning the first,there is a saying much usurped of late,That Wisedome is acquired,not by reading of Books ,but of Men .Consequently whereunto,those persons,that for the most part can give no other proof of being wise,take great delight to shew what they think they have read in men,by uncharitable censures of one another behind their backs.But there is another saying not of late understood,by which they might learn truly to read one another,if they would take the pains;and that is,Nosce teipsumRead thy self :which was not meant,as it is now used,to countenance,either the barbarous state of men in power,towards their inferiors;or to encourage men of low degree,to a sawcie behaviour towards their betters;But to teach us,that for the similitude of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one man,to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another,whosoever looketh into himself,and considereth what he doth,when he does think,opine,reason,hope,feare ,&c,and upon what grounds;he shall thereby read and know,what are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all other men,upon the like occasions.I say the similitude of Passions ,which are the same in all men,desire,feare,hope ,&c;not the similitude of the objects of the Passions,which are the things desired,feared,hoped ,&c:for these the constitution individuall,and particular education do so vary,and they are so easie to be kept from our knowledge,that the characters of mans heart,blotted and confounded as they are,with dissembling,lying,counterfeiting,and erroneous doctrines,are legible onely to him that searcheth hearts.And though by mens actions wee do discover their designe sometimes;yet to do it without comparing them with our own,and distinguishing all circumstances,by which the case may come to be altered,is to decypher without a key,and be for the most part deceived,by too much trust,or by too much diffidence;as he that reads,is himself a good or evil man.

Concerning the first,there is a saying much usurped of late,That Wisedome is acquired,not by reading of Books ,but of Men .Consequently whereunto,those persons,that for the most part can give no other proof of being wise,take great delight to shew what they think they have read in men,by uncharitable censures of one another behind their backs.But there is another saying not of late understood,by which they might learn truly to read one another,if they would take the pains;and that is,Nosce teipsumRead thy self :which was not meant,as it is now used,to countenance,either the barbarous state of men in power,towards their inferiors;or to encourage men of low degree,to a sawcie behaviour towards their betters;But to teach us,that for the similitude of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one man,to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another,whosoever looketh into himself,and considereth what he doth,when he does think,opine,reason,hope,feare ,&c,and upon what grounds;he shall thereby read and know,what are the thoughts,and Passions of all other men,upon the like occasions.I say the similitude of Passions ,which are the same in all men,desire,feare,hope ,&c;not the similitude of the objects of the Passions,which are the things desired,feared,hoped ,&c:for these the constitution individuall,and particular education do so vary,and they are so easie to be kept from our knowledge,that the characters of mans heart,blotted and confounded as they are,with dissembling,lying,counterfeiting,and erroneous doctrines,are legible onely to him that searcheth hearts.And though by mens actions wee do discover their designe sometimes;yet to do it without comparing them with our own,and distinguishing all circumstances,by which the case may come to be altered,is to decypher without a key,and be for the most part deceived,by too much trust,or by too much diffidence;as he that reads,is himself a good or evil man.

But let one man read another by his actions never so perfectly,it serves him onely with his acquaintance,which are but few.He that is to govern a whole Nation,must read in himself,not this,or that particular man;but Man-kind:which though it be hard to do,harder than to learn any Language,or Science;yet,when I shall have set down my own reading orderly,and perspicuously,the pains left another,will be onely to consider,if he also find not the same in himself.For this kind of Doctrine,admitteth no other Demonstration.

Of Man

Of Sense

Concerning the Toughts of man,I will consider them first Singly ,and afterwards in Trayne ,or dependance upon one another.Singly ,they are every one a Representation or Apparence ,of some quality,or other Accident of a body without us;which is commonly called an Object .Which Object worketh on the Eyes,Eares,and other parts of mans body;and by diversity of working,produceth diversity of Apparences.

Te Originall of them all,is that which we call Sense;(For there is no conception in a mans mind,which hath not at first,totally,or by parts,been begotten upon the organs of Sense.) The rest are derived from that originall.

To know the naturall cause of Sense,is not very necessary to the business now in hand;and I have elsewhere written of the same at large.Nevertheless,to fill each part of my present method,I will briefly deliver the same in this place.

Te cause of Sense,is the Externall Body,or Object,which presseth the organ proper to each Sense,either immediatly,as in the Tast and Touch;or mediately,as in Seeing,Hearing,and Smelling:which pressure,by the mediation of Nerves,and other strings,and membranes of the body,continued inwards to the Brain,and Heart,causeth there a resistance,or counter-pressure,or endeavour of the heart,to deliver it self:which endeavour because Outward ,seemeth to be some matter without.And this seeming ,or fancy ,is that which men call Sense ;and consisteth,as to the Eye,in a Light ,or Colour figured ;To the Eare,in a Sound ;To the Nostrill,in an Odour ;To the Tongue and Palat,in a Savour ;And to the rest of the body,in Heat,Cold,Hardnesse,Softnesse ,and such other qualities,as we discern by Feeling .All which qualities called Sensible ,are in the object that causeth them,but so many several motions of the matter,by which it presseth our organs diversly.Neither in us that are pressed,are they anything else,but divers motions;(for motion,produceth nothing but motion.) But their apparence to us is Fancy,the same waking,that dreaming.And as pressing,rubbing,or striking the Eye,makes us fancy a light;and pressing the Eare,produceth a dinne;so do the bodies also wee see,or hear,produce the same by their strong,though unobserved action.For if those Colours,and Sounds,were in the Bodies,or Objects that cause them,they could not bee severed from them,as by glasses,and in Ecchoes by reflection,wee see they are;where we know the thing we see,is in one place;the apparence,in another.And though at some certain distance,the reall,and very object seem invested with the fancy it begets in us;Yet still the object is one thing,the image or fancy is another.So that Sense in all cases,is nothing els but originall fancy,caused (as I have said) by the pressure,that is,by the motion,of externall things upon our Eyes,Eares,and other organs thereunto ordained.

But the Philosophy-schooles,through all the Universities of Christendome,grounded upon certain Texts of Aristotle ,teach another doctrine;and say,For the cause of Vision ,that the thing seen,sendeth forth on every side a visible species (in English) a visible shew,apparition ,or aspect ,or a being seen ;the receiving whereof into the Eye,is Seeing .And for the cause of Hearing ,that the thing heard,sendeth forth an Audible species ,that is,an Audible aspect ,or Audible being seen ;which entring at the Eare,maketh Hearing .Nay for the cause of Understanding also,they say the thing Understood sendeth forth intelligible species ,that is,an intelligible being seen ;which comming into the Understanding,makes us Understand.I say not this,as disapproving the use of Universities:but because I am to speak hereafter of their office in a Commonwealth,I must let you see on all occasions by the way,what things would be amended in them;amongst which the frequency of insignificant Speech is one.

Of Imagination

That when a thing lies still,unlesse somewhat els stirre it,it will lye still for ever,is a truth that no man doubts of.But that when a thing is in motion,it will eternally be in motion,unless somewhat els stay it,though the reason be the same,(namely,that nothing can change it selfe,) is not so easily assented to.For men measure,not onely other men,but all other things,by themselves:and because they find themselves subject after motion to pain,and lassitude,think every thing els growes weary of motion,and seeks repose of its own accord;little considering,whether it be not some other motion,wherein that desire of rest they find in themselves,consisteth.From hence it is,that the Schooles say,Heavy bodies fall downwards,out of an appetite to rest,and to conserve their nature in that place which is most proper for them;ascribing appetite,and Knowledge of what is good for their conservation,(which is more than man has) to things inanimate absurdly.

When a Body is once in motion,it moveth (unless something els hinder it) eternally;and whatsoever hindreth it,cannot in an instant,but in time,and by degrees quite extinguish it:And as wee see in the water,though the wind cease,the waves give not over rowling for a long time afer;so also it happeneth in that motion,which is made in the internall parts of a man,then,when he Sees,Dreams,&c.For after the object is removed,or the eye shut,wee still retain an image of the thing seen,though more obscure than when we see it.And this is it,the Latines call Imagination ,from the image made in seeing;and apply the same,though improperly,to all the other senses.But the Greeks call it Fancy ;which signifies apparence ,and is as proper to one sense,as to another.Imagination therefore is nothing but decaying sense ;and is found in men,and many other living Creatures,as well sleeping,as waking.

Te decay of Sense in men waking,is not the decay of the motion made in sense;but an obscuring of it,in such manner,as the light of the Sun obscureth the light of the Starres;which starts do no less exercise their vertue by which they are visible,in the day,than in the night.But because amongst many stroaks,which our eyes,eares,and other organs receive from externall bodies,the predominant onely is sensible;therefore the light of the Sun being predominant,we are not afected with the action of the starrs.And any object being removed from our eyes,though the impression it made in us remain;yet other objects more present succeeding,and working on us,the Imagination of the past is obscured,and made weak;as the royce of a man is in the noyse of the day.From whence it followeth,that the longer the time is,after the sight,or Sense of any object,the weaker is the Imagination.For the continuall change of mans body,destroyes in time the parts which in sense were moved:So that distance of time,and of place,hath one and the same efect in us.For as at a distance of place,that which wee look at,appears dimme,and without distinction of the smaller parts;and as Voyces grow weak,and inarticulate:so also after great distance of time,our imagination of the Past is weak;and wee lose (for example) of Cities wee have seen,many particular Streets;and of Actions,many particular Circumstances.This decaying sense ,when wee would express the thing it self,(I mean fancy it selfe,) wee call Imagination ,as I said before:But when we would express the decay ,and signifie that the Sense is fading,old,and past,it is called Memory .So that Imagination and Memory ,are but one thing,which for divers considerations hath divers names.

Much memory,or memory of many things,is called Experience .Againe,Imagination being only of those things which have been formerly perceived by Sense,either all at once,or by parts at severall times;The former,(which is the imagining the whole object,as it was presented to the sense) is simple Imagination ;as when one imagineth a man,or horse,which he hath seen before.The other is Compounded ;as when from the sight of a man at one time,and of a horse at another,we conceive in our mind a Centaure.So when a man compoundeth the image of his own person,with the image of the actions of an other man;as when a man imagins himselfe a Hercules ,or an Alexander ,(which happeneth often to them that are much taken with reading of Romants) it is a compound imagination,and properly but a Fiction of the mind.Tere be also other Imaginations that rise in men,(though waking) from the great impression made in sense:As from gazing upon the Sun,the impression leaves an image of the Sun before our eyes a long time afer;and from being long and vehemently attent upon Geometricall Figures,a man shall in the dark,(though awake) have the Images of Lines,and Angles before his eyes:which kind of Fancy hath no particular name;as being a thing that doth not commonly fall into mens discourse.

The imaginations of them that sleep,are those we call Dreams .And these also (as all other Imaginations) have been before,either totally,or by parcells in the Sense.And because in sense,the Brain,and Nerves,which are the necessary Organs of sense,are so benummed in sleep,as not easily to be moved by the action of Externall Objects,there can happen in sleep,no Imagination;and therefore no Dreame,but what proceeds from the agitation of the inward parts of mans body;which inward parts,for the connexion they have with the Brayn,and other Organs,when they be distempered,do keep the same in motion;whereby the Imaginations there formerly made,appeare as if a man were waking;saving that the Organs of Sense being now benummed,so as there is no new object,which can master and obscure them with a more vigorous impression,a Dreame must needs be more cleare,in this silence of sense,than are our waking thoughts.And hence it cometh to passe,that it is a hard matter,and by many thought impossible to distinguish exactly between Sense and Dreaming.For my part,when I consider,that in Dreames,I do not ofen,nor constantly think of the same Persons,Places,Objects,and Actions that I do waking;nor remember so long a trayne of coherent thoughts,Dreaming,as at other times;And because waking I often observe the absurdity of Dreames,but never dream of the absurdities of my waking Toughts;I am well satisfied,that being awake,I know I dreame not;though when I dreame,I think my selfe awake.

And seeing dreames are caused by the distemper of some of the inward parts of the Body;divers distempers must needs cause different Dreams.And hence it is,that lying cold breedeth Dreams of Feare,and raiseth the thought and Image of some fearfull object (the motion from the brain to the inner parts,and from the inner parts to the Brain being reciprocall:) And that as Anger causeth heat in some parts of the Body,when we are awake;so when we sleep,the over heating of the same parts causeth Anger,and raiseth up in the brain the Imagination of an Enemy.In the same manner;as naturall kindness,when we are awake causeth desire;and desire makes heat in certain other parts of the body;so also,too much heat in those parts,while wee sleep,raiseth in the brain an imagination of some kindness shewn.In summe,our Dreams are the reverse of our waking Imaginations;Te motion when we are awake,beginning at one end;and when we Dream,at another.

Te most difficult discerning of a mans Dream,from his waking thoughts,is then,when by some accident we observe not that we have slept:which is easie to happen to a man full of fearfull thoughts;and whose conscience is much troubled;and that sleepeth,without the circumstances,of going to bed,or putting off his clothes,as one that noddeth in a chayre.For he that taketh pains,and industriously layes himself to sleep,in case any uncouth and exorbitant fancy come unto him,cannot easily think it other than a Dream.We read of Marcus Brutus ,(one that had his life given him by Julius ,and was also his favorite,and notwithstanding murthered him,) how at Philippi ,the night before he gave battell to Augustus ,hee saw a fearfull apparition,which is commonly related by Historians as a Vision:but considering the circumstances,one may easily judge to have been but a short Dream.For sitting in his tent,pensive and troubled with the horrour of his rash act,it was not hard for him,slumbering in the cold,to dream of that which most affrighted him;which feare,as by degrees it made him wake;so also it must needs make the Apparition by degrees to vanish:And having no assurance that he slept,he could have no cause to think it a Dream,or any thing but a Vision.And this is no very rare Accident:for even they that be perfectly awake,if they be timorous,and supperstitious,possessed with fearfull tales,and alone in the dark,are subject to the like fancies,and believe they see spirits and dead mens Ghosts walking in Churchyards;whereas it is either their Fancy onely,or els the knavery of such persons,as make use of such superstitious feare,to passe disguised in the night,to places they would not be known to haunt.

From this ignorance of how to distinguish Dreams,and other strong Fancies,from Vision and Sense,did arise the greatest part of the Religion of the Gentiles in time past,that worshipped Satyres,Fawnes,Nymphs,and the like;and now adayes the opinion that rude people have of Fayries,Ghosts,and Goblins;and of the power of Witches.For as for Witches,I think not that their witchcraft is any reall power;but yet that they are justly punished,for the false beliefe they have,that they can do such mischiefe,joyned with their purpose to do it if they can:their trade being neerer to a new Religion,than to a Craft or Science.And for Fayries,and walking Ghosts,the opinion of them has I think been on purpose,either taught,or not confuted,to keep in credit the use of Exorcisme,of Crosses,of holy Water,and other such inventions of Ghostly men.Neverthelesse,there is no doubt,but God can make unnaturall Apparitions:But that he does it so ofen,as men need to feare such things,more than they feare the stay,or change,of the course of Nature,which he also can stay,and change,is no point of Christian faith.But evill men under pretext that God can do any thing,are so bold as to say any thing when it serves their turn,though they think it untrue;It is the part of a wise man,to believe them no further,than right reason makes that which they say,appear credible.If this superstitious fear of Spirits were taken away,and with it,Prognostiques from Dreams,false Prophecies,and many other things depending thereon,by which,crafy ambitious persons abuse the simple people,men would be much more fitted than they are for civill Obedience.

And this ought to be the work of the Schooles:but they rather nourish such doctrine.For (not knowing what Imagination,or the Senses are),what they receive,they teach:some saying,that Imaginations rise of themselves,and have no cause:Others that they rise most commonly from the Will;and that Good thoughts are blown (inspired) into a man,by God;and Evill thoughts by the Divell:or that Good thoughts are powred (infused) into a man,by God,and Evill ones by the Divell.Some say the Senses receive the Species of things,and deliver them to the Common-sense;and the Common Sense delivers them over to the Fancy,and the Fancy to the Memory,and the Memory to the Judgement,like handing of things from one to another,with many words making nothing understood.

Te Imagination that is raysed in man (or any other creature indued with the faculty of imagining) by words,or other voluntary signes,is that we generally call Understanding ;and is common to Man and Beast.For a dogge by custome will understand the call,or the rating of his Master;and so will many other Beasts.That Understanding which is peculiar to man,is the Understanding not onely his will;but his conceptions and thoughts,by the sequell and contexture of the names of things into Affirmations,Negations,and other formes of Speech:And of this kinde of Understanding I shall speak hereafer.

Of the Consequence or Trayne of Imaginations

By Consequence ,or Trayne of Thoughts,I understand that succession of one Thought to another,which is called (to distinguish it from Discourse in words) Mentall Discourse

When a man thinketh on any thing whatsoever,His next Thought after,is not altogether so casuall as it seems to be.Not every Thought to every Thought succeeds indifferently.But as wee have no Imagination,whereof we have not formerly had Sense,in whole,or in parts;so we have no Transition from one Imagination to another,whereof we never had the like before in our Senses.The reason whereof is this.All Fancies are Motions within us,reliques of those made in the Sense:And those motions that immediately succeeded one another in the sense,continue also together after Sense:In so much as the former comming again to take place,and be prædominant,the later followeth,by coherence of the matter moved,in such manner,as water upon a plain Table is drawn which way any one part of it is guided by the finger.But because in sense,to one and the same thing perceived,sometimes one thing,sometimes another succeedeth,it comes to passe in time,that in the Imagining of any thing,there is no certainty what we shall Imagine next;Onely this is certain,it shall be something that succeeded the same before,at one time or another.

This Trayne of Toughts,or Mentall Discourse,is of two sorts.The first is Unguided,without Desigue ,and inconstant;Wherein there is no Passionate Thought,to govern and direct those that follow,to it self,as the end and scope of some desire,or other passion:In which case the thoughts are said to wander,and seem impertinent one to another,as in a Dream.Such are Commonly the thoughts of men,that are not onely without company,but also without care of any thing;though even then their Toughts are as busie as at other times,but without harmony;as the sound which a Lute out of tune would yeeld to any man;or in tune,to one that could not play.And yet in this wild ranging of the mind,a man may oft-times perceive the way of it,and the dependance of one thought upon another.For in a Discourse of our present civill warre,what could seem more impertinent,than to ask(as one did)what was the value of a Roman Penny?Yet the Cohærence to me was manifest enough.For the Thought of the warre,introduced the Thought of the delivering up the King to his Enemies;The Thought of that,brought in the Thought of the delivering up of Christ;and that again the Thought of the 30 pence,which was the price of that treason:and thence easily followed that malicious question;and all this in a moment of time;for Thought is quick.

The second is more constant;as being regulated by some desire,and designe.For the impression made by such things as wee desire,or feare,is strong,and permanent,or,(if it cease for a time,)of quick return:so strong it is sometimes,as to hinder and break our sleep.From Desire,ariseth the Thought of some means we have seen produce the like of that which we ayme at;and from the thought of that,the thought of means to that mean;and so continually,till we come to some beginning within our own power.And because the End,by the greatnesse of the impression,comes often to mind,in case our thoughts begin to wander,they are quickly again reduced into the way:which observed by one of the seven wise men,made him give men this præcept,which is now worne out,Respice finem ;that is to say,in all your actions,look often upon what you would have,as the thing that directs all your thoughts in the way to attain it.

The Trayn of regulated Thoughts is of two kinds;One,when of an effect imagined,wee seek the causes,or means that produce it:and this is common to Man and Beast.The other is,when imagining any thing whatsoever,wee seek all the possible effects,that can by it be produced;that is to say,we imagine what we can do with it,when wee have it.Of which I have not at any time seen any signe,but in man onely;for this is a curiosity hardly incident to the nature of any living creature that has no other Passion but sensuall,such as are hunger,thirst,lust,and anger.In summe,the Discourse of the Mind,when it is governed by designe,is nothing but Seeking ,or the faculty of Invention,which the Latines call Sagacitas ,and Solertia ;a hunting out of the causes,of some efect,present or past;or of the effects,of some present or past cause.Sometimes a man seeks what he hath lost;and from that place,and time,wherein hee misses it,his mind runs back,from place to place,and time to time,to find where,and when he had it;that is to say,to find some certain,and limited time and place,in which to begin a method of seeking.Again,from thence,his thoughts run over the same places and times,to find what action,or other occasion might make him lose it.This we call Remembrance ,or Calling to mind:the Latines call it Reminiscentia ,as it were a Re-conning of our former actions.

Sometimes a man knows a place determinate,within the compasse whereof he is to seek;and then his thoughts run over all the parts thereof,in the same manner,as one would sweep a room,to find a jewell;or as a Spaniel ranges the field,till he find a sent;or as a man should run over the Alphabet,to start a rime.

Sometime a man desires to know the event of an action;and then he thinketh of some like action past,and the events thereof one after another;supposing like events will follow like actions.As he that foresees what wil become of a Criminal,re-cons what he has seen follow on the like Crime before;having this order of thoughts,The Crime,the Officer,the Prison,the Judge,and the Gallowes.Which kind of thoughts,is called Foresight ,and Prudence ,or Providence ;and sometimes Wisdome ;though such conjecture,through the difficulty of observing all circumstances,be very fallacious.But this is certain;by how much one man has more experience of things past,than another;by so much also he is more Prudent,and his expectations the seldomer faile him.Te Present onely has a being in Nature;things Past have a being in the Memory onely,but things to come have no being at all;the Future being but a fiction of the mind,applying the sequels of actions Past,to the actions that are Present;which with most certainty is done by him that has most Experience;but not with certainty enough.And though it be called Prudence,when the Event answereth our Expectation;yet in its own nature,it is but Presumption.For the foresight of things to come,which is Providence,belongs onely to him by whose will they are to come.From him onely,and supernaturally,proceeds Prophecy.Te best Prophet naturally is the best guesser;and the best guesser,he that is most versed and studied in the matters he guesses at:for he hath most Signes to guesse by.

A Signe ,is the Event Antecedent,of the Consequent;and contrarily,the Consequent of the Antecedent,when the like Consequences have been observed,before:And the ofner they have been observed,the lesse uncertain is the Signe.And therefore he that has most experience in any kind of businesse,has most Signes,whereby to guesse at the Future time;and consequently is the most prudent:And so much more prudent than he that is new in that kind of business,as not to be equalled by any advantage of naturall and extemporary wit:though perhaps many young men think the contrary.

Nevertheless it is not Prudence that distinguisheth man from beast.There be beasts,that at a year old observe more,and pursue that which is for their good,more prudently,than a child can do at ten.

As Prudence is a of the Future ,contracted from the Experience of time Past :So there is a Praesumtion of things Past taken from other things (not future but) past also.For he that hath seen by what courses and degrees,a flourishing State hath first come into civil warre,and then to ruine;upon the sights of the ruines of any other State,will guesse,the like warre,and the like courses have been there also.But this conjecture,has the same incertainty almost with the conjecture of the Future;both being grounded onely upon Experience.

There is no other act of mans mind,that I can remember,naturally planted in him,so,as to need no other thing,to the exercise of it,but to be born a man,and live with the use of his five Senses.Those other Faculties,of which I shall speak by and by,and which seem proper to man onely,are acquired,and encreased by study and industry;and of most men learned by instruction,and discipline;and proceed all from the invention of Words,and Speech.For besides Sense,and Toughts,and the Trayne of thoughts,the mind of man has no other motion;though by the help of Speech,and Method,the same Facultyes may be improved to such a height,as to distinguish men from all other living Creatures.

Whatsoever we imagine,is Finite .Therefore there is no Idea,or conception of anything we call Infinite .No man can have in his mind an Image of infinite magnitude;nor conceive infinite swifness,infinite time,or infinite force,or infinite power.When we say any thing is infinite,we signifie onely,that we are not able to conceive the ends,and bounds of the thing named;having no Conception of the thing,but of our own inability.And therefore the Name of God is used,not to make us conceive him;(for he is Incomprehensible ;and his greatnesse,and power are unconceivable;) but that we may honour him.Also because whatsoever (as I said before,) we conceive,has been perceived first by sense,either all at once,or by parts;a man can have no thought,representing any thing,not subject to sense.No man therefore can conceive any thing,but he must conceive it in some place;and indued with some determinate magnitude;and which may be divided into parts;nor that any thing is all in this place,and all in another place at the same time;nor that two,or more things can be in one,and the same place at once:For none of these things ever have,or can be incident to Sense;but are absurd speeches,taken upon credit (without any signification at all,) from deceived Philosophers,and deceived,or deceiving Schoolemen.

Of Speech

The Invention of Printing ,though ingenious,compared with the invention of Letters ,is no great matter.But who was the first that found the use of Letters,is not known.He that first brought them into Greece ,men say was Cadmus ,the sonne of Agenor ,King of Phænicia.A profitable Invention for continuing the memory of time past,and the conjunction of mankind,dispersed into so many,and distant regions of the Earth;and with all difficult,as proceeding from a watchfull observation of the divers motions of the Tongue,Palat,Lips,and other organs of Speech;whereby to make as many differences of characters,to remember them.But the most noble and profitable invention of all other,was that of Speech,consisting of Names or Appellations ,and their Connexion;whereby men register their Thoughts;recall them when they are past;and also declare them one to another for mutuall utility and conversation;without which,there had been amongst men,neither Common-wealth,nor Society,nor Contract,nor Peace,no more than amongst Lyons,Bears,and Wolves.Te first author of Speech was God himself,that instructed Adam how to name such creatures as he presented to his sight;For the Scripture goeth no further in this matter.But this was sufficient to direct him to adde more names,as the experience and use of the creatures should give him occasion;and to joyn them in such manner by degrees,as to make himself understood;and so by succession of time,so much language might be gotten,as he had found use for;though not so copious,as an Orator or Philosopher has need of.For I do not find any thing in the Scripture,out of which,directly or by consequence can be gathered,that Adam was taught the names of all Figures,Numbers,Measures,Colours,Sounds,Fancies,Relations;much less the names of Words and Speech,as Generall,Speciall,Affirmative,Negative,Interrogative,Optative,Infinitive ,all which are usefull;and least of all,of Entity,Intentionality,Quiddity ,and other insignificant words of the School.

But all this language gotten,and augmented by Adam and his posterity,was again lost at the tower of Babel ,when by the hand of God,every man was stricken for his rebellion,with an oblivion of his former language.And being hereby forced to disperse themselves into severall parts of the world,it must needs be,that the diversity of Tongues that now is,proceeded by degrees from them,in such manner,as need (the mother of all inventions) taught them;and in tract of time grew every where more copious.

The generall use of Speech,is to transferre our Mentall Discourse,into Verbal;or the Trayne of our Thoughts,into a Trayne of Words;and that for two commodities;whereof one is,the Registring of the Consequences of our Toughts;which being apt to slip out of our memory,and put us to a new labour,may again be recalled,by such words as they were marked by.So that the first use of names,is to serve for Markes ,or Notes of remembrance.Another is,when many use the same words,to signifie (by their connexion and order,) one to another,what they conceive,or think of each matter;and also what they desire,feare,or have any other passion for.And for this use they are called Signes .Speciall uses of Speech are these;First,to Register,what by cogitation,wee find to be the cause of any thing,present or past;and what we find things present or past may produce,or efect:which in summe,is acquiring of Arts.Secondly,to shew to others that knowledge which we have attained;which is,to Counsell,and Teach one another.Thirdly,to make known to others our wills,and purposes,that we may have the mutuall help of one another.Fourthly,to please and delight our selves,and others,by playing with our words,for pleasure or ornament,innocently.

To these Uses,there are also foure correspondent Abuses.First,when men register their thoughts wrong,by the inconstancy of the signification of their words;by which they register for their conceptions,that which they never conceived;and so deceive themselves.Secondly,when they use words metaphorically;that is,in other sense than that they are ordained for;and thereby deceive others.Thirdly,when by words they declare that to be their will,which is not.Fourthly,when they use them to grieve one another:for seeing nature hath armed living creatures,some with teeth,some with horns,and some with hands,to grieve an enemy,it is but an abuse of Speech,to grieve him with the tongue,unlesse it be one whom wee are obliged to govern;and then it is not to grieve,but to correct and amend.

Te manner how Speech serveth to the remembrance of the consequence of causes and effects,consisteth in the imposing of Names ,and the Connexion of them.

Of Names,some are Proper ,and singular to one onely thing;as Peter,John,This man,this Tree :and some are Common to many things;as Man,Horse,Tree ;every of which though but one Name,is nevertheless the name of divers particular things;in respect of all which together,it is called an Universall;there being nothing in the world Universall but Names;for the things named,are every one of them Individuall and Singular.

One Universall name is imposed on many things,for their similitude in some quality,or other accident:And whereas a Proper Name bringeth to mind one thing onely;Universals recall any one of those many.

And of Names Universall,some are of more,and some of lesse extent;the larger comprehending the lesse large:and some again of equall extent,comprehending each other reciprocally.As for example,the Name Body is of larger significations than the word Man ,and comprehendeth it;and the names Man and Rationall ,are of equall extent,comprehending mutually one another.But here wee must take notice,that by a Name is not alwayes understood,as in Grammar,one onely Word;but sometimes by circumlocution many words together.For all these words,Hee that in his actions observeth the Lawes of his Country ,make but one Name,equivalent to this one word,Just

By this imposition of Names,some of larger,some of stricter signification,we turn the reckoning of the consequences of things imagined in the mind,into a reckoning of the consequences of Appellations.For example,a man that hath no use of Speech at all,(such,as is born and remains perfectly deafe and dumb,) if he set before his eyes a triangle,and by it two right angles,(such as are the corners of a square figure,) he may by meditation compare and find,that the three angles of that triangle,are equall to those two right angles that stand by it.But if another triangle be shewn him different in shape from the former,he cannot know without a new labour,whether the three angles of that also be equall to the same.But he that hath the use of words,when he observes,that such equality was consequent,not to the length of the sides,nor to any other particular thing in his triangle;but onely to this,that the sides were straight,and the angles three;and that that was all,for which he named it a Triangle;will boldly conclude Universally,that such equality of angles is in all triangles whatsoever;and register his invention in these generall termes,Every triangle hath its three angles equall to two right angles .And thus the consequence found in one particular,comes to be registred and remembred,as an Universall rule;and discharges our mentall reckoning,of time and place;and delivers us from all labour of the mind,saving the first;and makes that which was found true here ,and now ,to be true in all times and places

But the use of words in registring our thoughts,is in nothing so evident as in Numbering.A naturall foole that could never learn by heart the order of numerall words,as one,two ,and three ,may observe every stroak of the Clock,and nod to it,or say one,one,one;but can never know what houre it strikes.And it seems,there was a time when those names of number were not in use;and men were fayn to apply their fingers of one or both hands,to those things they desired to keep account of;and that thence it proceeded,that now our numerall words are but ten,in any Nation,and in some but fve,and then they begin again.And he that can tell ten,if he recite them out of order,will lose himselfe,and not know when he has done:Much lesse will he be able to adde,and substract,and performe all other operations of Arithmetique.So that without words,there is no possibility of reckoning of Numbers;much lesse of Magnitudes,of Swiftnesse,of Force,and other things,the reckonings whereof are necessary to the being,or well-being of man-kind.

When two Names are joyned together into a Consequence,or Affirmation;as thus,A man is a living creature ;or thus,if he be a man,he is a living creature ,If the later name Living creature,signifie all that the former name Man signifieth,then the affirmation,or consequence is true ;otherwise false .For True and False are attributes of Speech,not of Things.And where Speech is not,there is neither Truth nor FalshoodErrour there may be,as when wee expect that which shall not be;or suspect what has not been:but in neither case can a man be charged with Untruth.

Seeing then that truth consisteth in the right ordering of names in our affirmations,a man that seeketh precise truth ,had need to remember what every name he uses stands for;and to place it accordingly;or else he will find himselfe entangled in words,as a bird in lime-twiggs;the more he struggles,the more belimed.And therefore in Geometry,(which is the onely Science that it hath pleased God hitherto to bestow on mankind,) men begin at settling the significations of their words;which settling of significations,they call Definitions ;and place them in the beginning of their reckoning.

By this it appears how necessary it is for any man that aspires to true Knowledge,to examine the Definitions of former Authors;and either to correct them,where they are negligently set down;or to make them himselfe.For the errours of Definitions multiply themselves,according as the reckoning proceeds;and lead men into absurdities,which at last they see,but cannot avoyd,without reckoning anew from the beginning;in which lyes the foundation of their errours.From whence it happens,that they which trust to books,do as they that cast up many little summs into a greater,without considering whether those little summes were rightly cast up or not;and at last finding the errour visible,and not mistrusting their first grounds,know not which way to cleere themselves;but spend time in fluttering over their bookes;as birds that entring by the chimney,and finding themselves inclosed in a chamber,futter at the false light of a glasse window,for want of wit to consider which way they came in.So that in the right Definition of Names,lyes the first use of Speech;which is the Acquisition of Science:And in wrong,or no Definitions,lyes the first abuse;from which proceed all false and senslesse Thenets;which make those men that take their instruction from the authority of books,and not from their own meditation,to be as much below the condition of ignorant men,as men endued with true Science are above it.For between true Science,and erroneous Doctrines,Ignorance is in the middle.Naturall sense and imagination,are not subject to absurdity.Nature it selfe cannot erre:and as men abound in copiousnesse of language;so they become more wise,or more mad than ordinary.Nor is it possible without Letters for any man to become either excellently wise,or (unless his memory be hurt by disease,or ill constitution of organs) excellently foolish.For words are wise mens counters,they do but reckon by them:but they are the mony of fooles,that value them by the authority of an Aristotle ,a Cicero ,or a Tomas ,or any other Doctor whatsoever,if but a man.

Subject to Names ,is whatsoever can enter into,or be considered in an account;and be added one to another to make a summe;or substracted one from another,and leave a remainder.Te Latines called Accounts of mony Rationes ,and accounting,Ratiocinatio :and that which we in bills or books of account call Items ,they called Nomina ;that is,Names :and thence it seems to proceed,that they extended the word Ratio ,to the faculty of Reckoning in all other things.Te Greeks have but one word ,for both Speech and Reason ;not that they thought there was no Speech without Reason;but no Reasoning without Speech:And the act of reasoning they called Syllogisme ;which signifieth summing up of the consequences of one saying to another.And because the same things may enter into account for divers accidents;their names are (to shew that diversity) diversly wrested,and diversified.This diversity of names may be reduced to foure generall heads.

First,a thing may enter into account for Matter ,or Body;as living,sensible,rationall,hot,cold,moved,quiet ;with all which names the word Matter ,or Body is understood;all such,being names of Matter.

Secondly,it may enter into account,or be considered,for some accident or quality,which we conceive to be in it;as for being moved ,for being so long ,for being hot ,&c;and then,of the name of the thing it selfe,by a little change or wresting,wee make a name for that accident,which we consider;and for living put into account life ;for moved,motion ;for hot,heat ;for long,length ,and the like?And all such Names,are the names of the accidents and properties,by which one Matter,and Body is distinguished from another.These are called names Abstract ;because severed (not from Matter,but) from the account of Matter.

Thirdly,we bring into account,the Properties of our own bodies,whereby we make such distinction:as when any thing is Seen by us,we reckon not the thing it selfe;but the sight ,the Colour ,the Idea of it in the fancy:and when any thing is heard ,wee reckon it not;but the heating ,or sound onely,which is our fancy or conception of it by the Eare:and such are names of fancies.

Fourthly,we bring into account,consider,and give names,to Names themselves,and to Speeches :For,generall,universall,speciall ,are names of Names.And Affirmation,Interrogation,Commandement,Narration,Syllogisme,Sermon,Oration ,and many other such,are names of Speeches.And this is all the variety of Names positive ;which are put to mark somewhat which is in Nature,or may be feigned by the mind of man,as Bodies that are,or may be conceived to be;or of bodies,the Properties that are,or may be feigned to be;or Words and Speech.

There be also other Names,called Negative ;which are notes to signifie that a word is not the name of the thing in question;as these words Nothing,no man,infinite,indocible,three want foure ,and the like;which are nevertheless of use in reckoning,or in correcting of reckoning;and call to mind our past cogitations,though they be not names of any thing;because they make us refuse to admit of Names not rightly used.

All other Names,are but insignificant sounds;and those of two sorts.One,when they are new,and yet their meaning not explained by Definition;whereof there have been aboundance coyned by Schoole-men,and pusled Philosophers.

Another,when men make a name of two Names,whose significations are contradictory and inconsistent;as this name,an incorporeall body ,or (which is all one) an incorporeall substance ,and a great number more.For whensoever any affirmation is false,the two names of which it is composed,put together and made one,signifie nothing at all.For example,if it be a false affirmation to say a quadrangle is round ,the word round quadrangle signifies nothing;but is a meere sound.So likewise if it be false,to say that vertue can be powred,or blown up and down;the words In-powred vertue,In-blown vertue ,are as absurd and insignificant,as a round quadrangle .And therefore you shall hardly meet with a senselesse and insignificant word,that is not made up of some Latin or Greek names.A Frenchman seldome hears our Saviour called by the name of Parole ,but by the name of Verbe ofen;yet Verbe and Parole differ no more,but that one is Latin,the other French.

When a man upon the heating of any Speech,hath those thoughts which the words of that Speech,and their connexion,were ordained and constituted to signifie;Then he is said to understand it:Understanding being nothing else,but conception caused by Speech.And therefore if Speech be peculiar to man (as for ought I know it is,) then is Understanding peculiar to him also.And therefore of absurd and false affirmations,in case they be universall,there can be no Understanding;though many think they understand,then,when they do but repeat the words softly,or con them in their mind.

What kinds of Speeches signifie the Appetites,Aversions,and Passions of mans mind;and of their use and abuse,I shall speak when I have spoken of the Passions.

The names of such things as affect us,that is,which please,and displease us,because all men be not alike affected with the same thing,nor the same man at all times,are in the common discourses of men,of inconstant signification.For seeing all names are imposed to signifie our conceptions;and all our affections are but conceptions;when we conceive the same things differently,we can hardly avoyd different naming of them.For though the nature of that we conceive,be the same;yet the diversity of our reception of it,in respect of different constitutions of body,and prejudices of opinion,gives everything a tincture of our different passions.And therefore in reasoning,a man must take heed of words;which besides the significations of what we imagine of their nature,have a significations also of the nature,disposition,and interest of the speaker;such as are the names of Vertues,and Vices;For one man calleth Wisdome ,what another calleth feare ;and one cruelty ,what another justice ;one prodigality ,what another magnanimity ;and one gravity ,what another stupidity ,&c.And therefore such names can never be true grounds of any ratiocination.No more can Metaphors,and Tropes of speech:but these are less dangerous,because they profess their inconstancy;which the other do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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